「咦?」我不禁當場愣住。
黎開山望著我,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。
「這怎麼可能?」我走到床頭旁邊,用手勢示意今日上午顧米晴靈魂現身的所在位置,說:「今天上午……她的靈魂還現身在這個位置啊!」
今天早上,顧米晴上吊自殺的靈魂,還懸在我的枕頭上,與我一起聆聽隔壁套房裡,鄭英書和文小姐做愛的聲音。
「好痛苦啊……我好痛苦啊……你知不知道……我好痛苦啊……」
我清楚地記得,聽著聽著,她就哭了,那雙暴突的雙眼,流下兩行清淚,直到淚水爬滿整個臉龐。
黎開山望著我的枕頭,卻搖了搖頭,示意他並沒有感覺到顧米晴的靈魂存在。
而站在書桌旁的秦台生,則露出了「現在是什麼情況?」的質疑表情。
我心裡不由得一急,指著秦台生身旁的書桌,叫道:「是真的,你們要相信我。前天,顧米晴的靈魂也出現在我的書桌上方過啊!當時我躺在床上,看得一清二楚!」
秦台生和黎開山同時轉頭,打量著我的書桌。不過秦台生馬上快步往旁邊移動,像在避開髒東西。
可是很快的,黎開山又搖了搖頭,「馮博士,恕我直言,我真的沒有感覺到顧小姐的靈魂在你的屋內。」
他的語氣有種「很無奈,但真的就是這樣」的意味在。
我彷彿被當頭敲了一棒,不由得呆住了。
秦台生瞥了我的枕頭一眼,「二馬,會不會一切都只是你在做夢啊?」
「不可能!」我立刻斷然道。
但我旋即張口結舌,說不出話來。
因為黎開山的神情,非常嚴肅。
思緒登時一片紊亂,這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狀況。
這是怎麼回事?
看著黎開山一臉正色,今天凌晨,風茂陵在他車上所說過的話,如警語般地在我耳畔響起。
「幾個小時前,程毓梅激烈地衝撞『鎖魂陰陽陣』。於是我趕到你的租屋處。」
「可是我根本沒看到顧米晴的靈魂在你屋內。」
「信不信由你,但我確實沒有看到顧米晴,有的話,早一併收了,再轉交給她爸媽就好。」
當時,風茂陵說的斬釘截鐵,態度非常堅決,完全不容我質疑他的專業。
可是,今天早上,顧米晴的靈魂明明就真的又在我的枕頭上方現身過啊!是以我確實曾經懷疑過,是不是因為風茂陵的功力真的不夠?
然而現在,竟然連黎開山都這麼說:「我真的沒有感覺到顧小姐的靈魂在你的屋內。」
所以,並不是風茂陵功力不足,而是當時的他,和現在的黎開山一樣,真的都沒感覺到顧米晴的靈魂在我的套房裡嗎?
那麼……顧米晴的靈魂到底去哪裡了?
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
見我呆若木雞,黎開山也不言語,他走到門旁邊,伸手一按,關燈。
房間再度陷入一片漆黑。
我驚愕,秦台生亦不解地問:「咦,你幹麼?」
「喀啦」、「喀啦」。
黎開山再度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羊脂色佛珠,再度纏成金字塔捧在右手掌心,然後高舉。
「明珠照徹幽冥界,喚醒迷津離苦海。」
羊脂色佛珠再一次亮起詭異的淡紫光。
黑暗中,黎開山高舉右手,佛珠淡紫光的光線,立刻照亮這間漆黑的斗室。
一片紫光中,黎開山如用手電筒在探照,將佛珠的光線射向屋內各個角落,甚至在照到我的書桌與枕頭時,還多佇留了幾秒,可是卻什麼也沒有照到。
但在佛珠的淡紫光掃到我床邊那扇已封死的窗子時,我聽到黎開山「喔?」了一聲。
「啪擦」。
黎開山開燈。
紫黑色的醜臉神色正容,沒拿著佛珠的左手卻朝我示意地一攤。
我曉得,黎開山是在用行動告訴我,顧米晴的靈魂真的不在這裡。
剛才在屋外,羊脂色佛珠的淡紫光,不只照明了紅衣女子,讓秦台生和喬伊都能看到,甚至連那隻原本連我都看不到的虎斑貓貓靈,都能照的出來,一切靈體,在佛珠之光下原形畢露。
可是現在,佛珠之光卻並沒有在我的套房內照出半隻鬼魂。
所以顧米晴的靈魂真的不在這裡!
見我仍一臉懵樣,秦台生開口道:「黎壇主,我說……有沒有可能……顧小姐的靈魂,會不會跟剛才門外那個紅衣女子一樣,早就飛離了這裡呢?」他的口吻充滿了不確定感,顯然對自己這樣的判斷也沒什麼自信。
黎開山也未回答他,只低頭唸了幾句我聽不懂的咒語,同時再度揚起羊脂色佛珠輕晃,只聽數聲如碎玉般的「喀啦」「喀啦」響,在佛珠的淡紫光裡,一道黑影緩緩飄落在地。
是那隻左前腳已瘸的虎斑貓。
雖然先前曾在「食食客客」的店外親眼目睹;也曾幾度在夢裡,夢見過牠,但現在,是我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著這隻虎斑貓。
牠就是台灣大街小巷裡,隨處可見的尋常米克斯貓,身上條紋狀的毛色普普通通,一點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——乍看之下,其實會以為牠只是一隻野貓,就像我在「食食客客」店外第一次看到牠的印象一樣——但再細看,其實這一身貓毛柔順且不雜亂,顯然是有經過精心的整理,整體看起來甚是討喜可愛。
只是,牠的左前腳,卻瘸的很厲害,扭曲成很奇怪的角度,不知道牠生前出過什麼意外?
虎斑貓一落地後,立刻伏在地上,全身不停地顫抖,前額上的「M」型標記下,琥珀色的眼珠滿滿都是恐懼,極度的害怕。
我和秦台生面面相覷,搞不懂黎開山為何在此時此刻,要把這隻虎斑貓的靈魂從佛珠裡釋放出來?
可是接下來,黎開山的行為,就讓我倆大驚失色。
只見黎開山右手一抖,佛珠瞬間就從金字塔狀散回成串,然後,他毫不猶豫地手起珠落,劈頭就往虎斑貓的腦袋打了下去。
「喵嗚!!!」
虎斑貓貓靈的腦袋當場就重重地挨了這一記,當場慘叫一聲,接著慌慌張張地就躲到我的電腦椅下。
我大驚道:「壇主,你、你在幹麼啊?」
但黎開山並不回話,他一把抽走我的電腦椅,再度舉起佛珠,朝虎斑貓的腦袋用力砸去。
「喵嗚——」
虎斑貓急忙想躲,但因為左前腳已瘸,明顯行動慢了,柔軟的身子立刻又挨了一記,牠再也顧不得一切,縱身就逃,跳上我的床鋪,一跛一跛地朝床頭竄來。
「馮博士,你讓開。」我還在發愣之際,黎開山已粗聲粗氣地對我大喝,只見他繞床而行,搶先趕到了床頭,手起珠落,不由分說地便開始對著虎斑貓一陣狂打。
「喵嗷嗷嗷嗷嗷嗷嗚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」
虎斑貓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,掉頭奮力就跑,踉踉蹌蹌地衝出了我的套房門口。
黎開山「嗯?」了一聲,他看了看套房門口,又看了看那道有著封死窗戶的牆壁,臉色訝異,似乎虎斑貓奔跑的方向,與他預期的有所落差。
接著,他繞過床鋪,大步追出門去。
「牠躲到哪裡去了?」門外馬上傳來他對喬伊問話的聲音。
「我……我沒注意到……」只聽喬伊魂不守舍地囁嚅道:「師尊,我……我剛剛正好想抽菸,所以我轉身面朝對圍牆外點火……」
「飯桶!」我聽到黎開山怒啐一聲。
我和秦台生亦急急忙忙地追出門外。
甫一踏出門外,只見在已沒入一片漆黑的景色裡,黎開山黃澄澄的身軀熊挺,紫黑色的醜臉緩緩轉動,分岔眉毛威猛地抖動,一對虎目爆出凌厲的目光,殺氣騰騰地環顧著頂樓。在一片黑暗中,他宛如一尊怒目金剛。
我和秦台生也忍不住跟著四顧張望,卻什麼也沒有看到,虎斑貓的靈魂不知道已一溜煙地躲到哪裡去了。
約過了五分鐘的時間,頂樓靜如一潭死水,沒有人敢有動作,也沒有人敢喘一下大氣,連倚在大門旁圍牆邊的喬伊,都不敢再舉菸吸呷,任憑手上的香菸被火漸漸燒短。
這是一段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靜。
半晌,秦台生正要開口說話,黎開山卻驀地豎起食指,對他比了一個「噓」,然後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。
「聽。」他說。
於是所有人都盲從地豎起了耳朵,但很仔細地聽。
有聲音。
「喵……」
是很微弱的貓叫聲,輕輕的,細細的。
竟然是從我房間裡的方向傳出來的!
「咦?」眾人大奇,我第一個搶進房間,而秦台生與黎開山也馬上尾隨著我折回房間裡。
但放眼望去,房間裡卻什麼也沒有,哪來虎斑貓的靈魂呢?
「奇怪。」秦台生不解地說道:「那隻貓剛才不是竄到外面了嗎?聲音怎麼又會從房間裡傳出來?」
黎開山亦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,他朝浴室走去,檢視。
但他很快地就又搖了搖頭,「沒看到……」
「喵……」
又聽到貓叫聲了。
但我們三人卻瞬間愣住。
因為這次,貓叫聲竟然是從我的房門外傳來。
黎開山立刻大步衝了出去,我聽到他高聲對喬伊問道:「有沒有看到剛剛那隻貓跑出來?」
「沒有啊。」只聽喬伊應道:「師尊,這次我沒有轉身,我有一直面對這四間套房,可是我沒有看到那隻貓跑出來……」
我聽到黎開山不耐煩地「嘖」了一聲,喬伊馬上住嘴。
我和秦台生吃驚地互覷著,彼此都感到愕然。
「這是怎麼回事啊?」秦台生奇道。
我也感到非常意外——現在,不只顧米晴的靈魂不在這裡,甚至連虎斑貓的靈魂,都在我們的眼前,莫名其妙地突然失蹤了?
秦台生開始神經質的在我的套房內亂轉,一下子走去看浴室,一下子又轉頭看著我的活動衣架。
而我則開始思索,明明剛才虎斑貓的靈魂是竄出了門外,為什麼卻能馬上消失不見蹤影?而為什麼當我們追出去之後,虎斑貓的叫聲,卻是從屋內裡傳出呢?
「喵……」
貓叫聲又傳來了。
那叫聲非常的輕,非常的細。
但我聽清了,的確是從我的房門外傳來的。
我趕緊走出門外,想要尋找聲音的來源,但腳才一踏出門,心念就倏地一動。
「咦?」
現在的情況,不就和今天早上,顧米晴的靈魂消失前的場面一模一樣嗎?
「求求你,救救我……」
當時,顧米晴的靈魂,竟然不像先前現身那樣,對我說「放過我」,而是首度改口,對我喊著「救救我」,而就在我急切地像她追問「你要我救你?」時,驀地,不知道是從房間的哪裡,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,顧米晴的靈魂當場瘋狂的慘叫起來,聲音直接高分貝貫穿在我的腦袋裡,震得我頭痛欲裂,然後顧米晴的靈魂就又消失了。
然後我起身開燈,開始在房間內四處搜尋,可是卻什麼也沒有找到,那時候,貓又叫了,我仔細去聽,認為貓叫聲不是在屋內,好像是在門外。所以我才打開了房門,想追尋,卻見到了正在頂樓的大門旁相互擁抱著的鄭英書和文小姐。
文小姐……
昨晚,我要出門與李維茵碰面前,程毓梅追出來,攔在門口,要阻止我出門時,文小姐曾走出了她的套房,問我是不是在跟貓說話。
「你沒聽到嗎?從昨天晚上開始,我在房裡就一直聽到有微弱的貓叫聲,好像是從你房間裡傳出來的,所以我以為是你有養貓。」當時,文小姐如是說。
「我也有聽到,可是聲音是在外面,而且斷斷續續的,有時候有叫,有時候又沒叫了,我還以為是哪位房客養了貓呢。所以你出門後,我閒著無聊,就跑出來查看,但卻什麼也沒見到。」而程毓梅亦如是說。
所以,住在我套房後面那間套房的文小姐,聽到了貓叫,她研判是從我的房間裡傳出來的。
可是一直待在屋內的程毓梅,一樣有聽到貓叫,但她卻明確地聽清,貓叫聲是在屋外。
所以無論是昨晚的文小姐、程毓梅,還是今天早上的我,所遇到的情況,都和現在是一模一樣,屋外的人,以為貓叫聲是在我的屋內,但在屋內的人,卻認為貓叫聲是在屋外。
這什麼詭異的情形?
顧米晴的靈魂,為什麼會在聽到貓叫聲後,突然瘋狂的慘叫起來,然後消失?
等等,為什麼文小姐聽得到虎斑貓貓靈的叫聲?
還有,為什麼連本身是鬼的程毓梅,都看不到虎斑貓的貓靈?
這又是什麼情況?
思緒亂如一團毛線,無解。我茫然地望向頂樓出入口,那扇還敞開的大門。
所以虎斑貓的靈魂,究竟躲到哪裡去了呢?
就在此時,黎開山突然沉聲一「嘿」,把佛珠朝漆黑的夜空中一拋。
我抬頭一看,只見那串羊脂色佛珠,開始在夜空中旋轉,驀地再度發亮,然而與先前泛起的淡紫光不同,這一次,佛珠所亮起的,竟是極度耀眼奪目的妖豔紫光,我的眼睛瞬間一痛,險些睜不開。
只聽黎開山長聲吟道:
「吾之寶劍,祖佛共殺!」
佛珠的妖豔紫光開始蕩出光圈,像漣漪一樣,一圈一圈的漾開,而且光圈越來越大,籠罩著整個頂樓,如雷達的搜尋波。
「著!」黎開山猛地大喝一聲,佛珠的豔紫光圈突然一頓,接著化成上百道紫光,如上百道離弦的紫色利箭,瘋狂地射向我房間上方的屋頂。
「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—————!」
屋頂上,瞬間響起雷霆萬鈞的動魄聲響,如夏日午後,傾盆暴雨瀑布般地驟打在我的屋頂上,端地震天撼地。
兀自還站在房門口的我,忍不住抬頭望去,但隨即聽到一連串尖銳刺耳的慘叫——
「喵嗷嗷嗷嗷嗷嗷嗚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」
緊接著,一道黑影從我套房上方的屋頂跌落下來,重重地摔在紅色的磁磚地上。
是那隻虎斑貓!
只聽黎開山冷笑一聲,道:「原來是躲在屋頂上。」
他右手一舉,妖豔的紫光驀地消失,佛珠從夜空中緩緩落下,「喀啦。」「喀啦。」佛珠再度回到黎開山的手裡。
頂樓又恢復成原來已入夜的昏暗景色。
原來虎斑貓的貓靈,是躲在我房間上方的屋頂!
難怪我在房間裡,會覺得貓叫聲是從外面傳來;而一走到屋外,卻又會覺得貓叫聲是從房間裡傳來。
也難怪程毓梅和文小姐這一鬼一人,也都是這樣誤以為。
蓋因虎斑貓的貓靈,確實是躲在我的房間,只是是在屋頂上,所以當牠叫的時候,聲音聽起來像是從我房間裡的某一個角落響起,但仔細搜索,卻又闃不見影。
望著萎頓在地的虎斑貓貓靈,我這才恍然大悟,原來是這個樣子。
「好厲害……」秦台生不知何時已站到我的身後,很明顯的,原本還神經質地在我的套房內亂轉的他,剛才也已目睹了一切。只是不曉得他嘴裡所指得「好厲害」,是指黎開山,還是那串羊脂色的佛珠。
只見黎開山緩緩移步,他走到虎斑貓的身邊。
虎斑貓似乎很害怕,牠伏在地上,不停地顫抖,可是卻一動也不敢動。
而黎開山紫黑色的醜臉卻是一片冷漠。
其實,我不曉得黎開山到底想幹麼?
他先是把虎斑貓收進佛珠裡,接著又把牠放了出來,然後用佛珠打牠。
他到底要做什麼?
就在我思索之際,「喀啦。」「喀啦。」
黎開山再度手一揚,舉起佛珠。
「啪!」
他猛地把佛珠往下一摜,佛珠重重地砸在虎斑貓的腦袋上。
「喵——!」
虎斑貓發出駭人耳膜的慘叫聲,痛得往旁邊逃竄。牠朝我房門旁的牆上一躍,似乎想再爬回屋頂上,但黎開山一個箭步衝上前,佛珠一揮,一下子就把牠打落在地。
虎斑貓重摔在磁磚地上,柔軟的身軀當場痛得亂扭,不停哀叫。
黎開山再度揮動佛珠,開始對著虎斑貓夾頭夾腦地狂打。
虎斑貓一聲慘嚎,顧不得左前腳的瘸,發足狂奔,一跛一跛地朝通往公寓樓梯的大門倉皇逃去。
「哇喔!」原本還倚在大門旁圍牆的喬伊驚呼一聲,整個人彈了起來,他像足球比賽的人牆一樣,往前一擋,毛手毛腳地想去攔住這隻虎斑貓。
但貓靈卻就直接穿越了喬伊的身體,在伊智坤一臉呆樣之際,一溜煙地直奔到大門口,縱身就是一躍。
眼見那柔軟的身軀就要躍出門檻,突然——
「喵嗚!」
虎斑貓瞬間從大門口被猛力反彈回來,重重地摔在紅色的磁磚地上。
頂樓所有人瞬間「喔?」了一聲。
大門彷彿像是有一道無形的牆,阻止著虎斑貓逃出去。
就跟那天,我問程毓梅要不要一起去買早餐後,她卻怎麼樣也跨不出這個門檻的情況一模一樣。
「結果一進門,就看到她正全力衝撞著門口的結界,然後被彈回去,像蠢蛋一樣摔在地上。」昨晚,在顧米晴的故居裡,風茂陵也曾伸手朝程毓梅一指,如此說道。
摔在紅色磁磚地上的虎斑貓再度爬起,無法跳出門檻的牠極度驚慌失措,左顧又盼後,牠吃力地躍上圍牆旁的花臺,朝圍牆上爬去。
「牠是想跳下樓去啊!」秦台生搶到我身邊,大叫。
據說貓因為天生平衡感絕佳,在一定程度的高樓躍下,也能毫法無傷地抵達一樓。虎斑貓的貓靈顯然是想這麼做,果不其然,一爬到圍牆上,牠就縱身向外一跳。
黎開山立刻大步追上,喬伊急忙閃身到一旁,不敢擋路。
只見黎開山掄起佛珠,似要再次施法將貓靈抓回,但就在此時——
「喵嗚!」
虎斑貓猛地憑空被彈了回來,重重地摔到了黎開山的面前。
整個六樓圍牆外,似乎有道看不見的牆,讓虎斑貓的貓靈無法跳樓逃出。
「鎖魂陰陽陣」。
我的腦海裡倏地響起這一個名詞。
從一開始,虎斑貓根本就逃不出去。
望著還重摔在紅色磁磚地上,似因疼痛而不停扭動的虎斑貓,我和秦台生不禁面面相覷。
虎斑貓顯然非常畏懼黎開山,一陣扭動後,牠就又想起身逃竄,但黎開山馬上大喝一聲,旋即高舉佛珠,虎斑貓宛若像看見了降妖伏魔的怒目金剛,嚇得趕緊低頭,緊伏在地上,再也不敢移動,只是不停地顫抖,以及發出哀鳴似的低嗚聲。
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,我不曉得黎開山到底要幹什麼?
半晌,見黎開山一點動靜也沒有,虎斑貓偷偷地抬起了頭,望向黎開山,在前額上的「M」型標記下,琥珀色的眼珠裡,流露出一絲哀求。
但黎開山立刻揮手,佛珠往下用力一甩,當場結結實實地重擊在虎斑貓的面門。
「喵嗷嗚——!」
這一下打得非常用力,虎斑貓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,軟腿倒地,我的眼睛瞬間不忍地抽抖了一下,牠的鼻子好像被打歪了。
黎開山卻只是冷冷地看著虎斑貓,雙眼冰冷如劍。
然後,再打。
「啪!」
「喵嗷嗚——!」
「啪!」
「喵嗷嗚——!」
「啪!」
「喵嗷嗚——!」
「啪!」
「喵嗷嗚——!」
佛珠猛起猛落,如反覆劈落的閃電,一次又一次地砸在虎斑貓的頭上、身上、腳上,每一下,都砸得虎斑貓發出令人膽顫心驚的慘叫,聽得我一整個心臟幾欲要跳出胸腔。
足足打了有十分鐘的時間。
起初,虎斑貓一度還有抵抗的動作,牠微微舉起已瘸的左前腳,想擋住再次落向牠腦門的佛珠,但那條已瘸的左前腳,當場被佛珠砸得凹折,虎斑貓痛得嘶聲哀嚎,抽搐了幾下,想要去舔那條已瘸的左前腳,但已經辦不到了。
接著,黎開山猝然改變了揮動佛珠的方向,不再由上往下砸,反而由右往左橫掃,虎斑貓嬌小柔弱的身軀,立時被佛珠掃將起來,直接飛向大門,然後,又被門口那無形的牆猛力反彈回來,再一次重重地摔在紅磚地上。
「喵嗚……」
虎斑貓發出一聲哀鳴,在地上以奇怪的姿勢痛扭了半天,卻怎麼樣也爬不起身,望著這個觸目驚心的畫面,我的手心開始冒汗,有些不忍,視線不禁往旁一飄,只見身旁的秦台生早已別過頭去,明顯已經看不下去。
但我卻愕然地發現,伊智坤的神情,卻有點興奮。
伊智坤也發現了我在看他,他的嘴角假假地一咧,似是想掩蓋他那滿是興致的神色。
「好吵。」他指指自己的耳朵,又朝黎開山與虎斑貓努了努嘴。
我回過頭,只見紅磚地上的虎斑貓,以怪異的角度扭曲著牠的頭,凝望著黎開山,琥珀色的眼珠裡,盡是惶惑,以及害怕。
「喵嗚……」
然後,虎斑貓這樣哀叫了一聲。
我的心頭瞬間抽動了一下,那是總和著恐懼與乞求的哀鳴。
牠不懂黎開山為什麼要這樣拼命打牠,但牠已經發現,牠逃不掉了,所以牠只能乞求,乞求眼前這個身穿黃色唐裝的男子住手。
可是黎開山紫黑色的醜臉上,卻是一片睥睨,他居高臨下地冷視著虎斑貓,一絲憐憫也沒有。
他伸起左手,游刃有餘地解開了黃色唐裝領口的結扣,似想讓自己的脖子舒服些。
接著,他毫不猶豫地又舉起佛珠,繼續再打。
「啪!」
「喵嗚……」
「啪!」
「喵嗚……」
「啪!」
「喵嗚……」
「啪!」
「喵嗚……」
紫黑色的醜臉,因不斷用力而微微扭曲著。
終於,虎斑貓再不爬起來了。
牠倒在紅磚地上,縮成了一團,任憑黎開山的佛珠一次又一次重砸在自己身上,像一坨被人遺棄的垃圾,無力反抗,也無力逃走,剩下的,只有不停地哀鳴,以及抽搐。
羊脂色佛珠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,宛若化成一道鐵鞭,黎開山黃澄澄的右袖規律起落,珠影滿天飛舞,兇狠且無情地重擊在虎斑貓的嬌軀上,如在鞭打罪人。
「啪!」
佛珠再一次重砸在虎斑貓前額上的「M」型標記上,貓兒激烈地抽抖了一下,琥珀色的眼睛往前一凸,彷彿當場要掉了出來。
我只覺得腦袋裡「轟」的一聲,全身肌膚瞬間爬滿了雞皮疙瘩,心頭一陣緊繃。
令人難以忍受的殘忍畫面。
這根本就只是在——虐貓。
「喵嗚……」
虎斑貓低低地發出一聲輕叫。
已經不是哀鳴了,那是在呻吟。
因為太過痛苦而發出的無意識呻吟。
很像是嬰兒在哭。
毛骨悚然。
黎開山卻恍若無聞,他再一次揚起佛珠。
砸下。
漸漸的,虎斑貓的哀叫聲,越來越小了。
終於,牠不再發出任何聲音。
牠一動也不動,連抽搐的動作也沒有了,宛若一塊砧板上的肉,任憑黎開山的佛珠狂風暴雨般地重砸在牠身上,琥珀色的眼睛,業已失焦,牠已經放棄了抵抗,或是逃走。
只剩下等待著這無止境痛苦的結束。
黎開山顯然也察覺到這個狀況,於是他黃澄澄的熊軀一挺,上半身微扭,左肩瞄準了貓頭,佛珠又一次開始往上高舉,喉嚨沉聲一喝,似乎準備給虎斑貓致命的一擊。
我再也忍不住,一個箭步衝了上前,一把扯住了黎開山緊握著佛珠的右手。
「夠了,壇主,不要再打了!」
黎開山轉頭訝異地看著我。
「欸欸,你幹麼啊?」身後的喬伊愕然叫道:「師尊在除靈啊!」
秦台生亦不解地看著我。
「夠了,我看不下去了!」我急急地道:「難道沒有別的方法了嗎?」一面說,我一面走到虎斑貓身邊,蹲下,看了看黎開山,又看了看虎斑貓。
虎斑貓的頭歪成很怪異的角度,琥珀色的雙眼幽幽地看著我,表情哀怨而且不解,似乎在質問我,為什麼要殺死牠?
牠沒有繼續發出慘叫聲,反而只是溫柔地「喵喵」兩聲,聲音輕輕的,細細的,如絲如絮,像是遭受虐待的嬰兒,在哭泣。
我的喉頭不由自主地一哽,同情地伸出雙手,想抱起牠。
但就在此時——
「喵嗷嗚——!」
虎斑貓猛地彈將起來,右前腳利爪箕張,奮力對著我的右手一抓!
「啊呀!」
我當場痛得大叫一聲,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低頭一看,右臂已被抓出四道鮮血淋漓的血痕,從手臂彎曲處一路撕裂到手掌。
- Dec 24 Sun 2017 18:13
第四十三章:虐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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