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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這句話,猶如利劍出鞘,直接將文一菊整個人釘刺進白色懶人沙發裡,她震驚地看著我,動也不動,朱脣吶吶地輕啟著,卻半晌都說不出話來。
       過了好一陣子,她似乎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。
       「原來如此,真是不錯的藉口。」她平靜地說:「馮先生,看來你並不是為了顧米晴,而是為了程毓梅而來找我的。」
       「對。」我不否認,「我就是要向你問關於程毓梅的事。」
       「我不清楚。」文一菊面無表情地說:「在程毓梅還活著的時候,我連她一次面都沒有見過。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女孩,所以關於她這個人的事情,我無可奉告。」
       「無可奉告?」我頓感微惱,就算文一菊隨便說什麼也好,但這樣的態度,擺明就是她連說都不願意說,要直接將我的問話斬斷。
       必須再進一步地對文一菊施加壓力。我心想。
       「我才不是要問她個人的事情。」我森然道:「我要問的是細節!文小姐,請把你知道有關於程毓梅命案的細節,全部說出來吧,我需要知道一切細節!」
       文一菊望著態度嚴峻的我。
       她輕啜了一口豆漿,說:「馮先生,如果你真的在你的套房裡,遇到了程毓梅的靈魂,那有什麼問題,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呢?為什麼要來問我呢?」
       「因為她已經不在我的套房裡了。」我說。
       「看吧,你的說詞馬上就反覆了。」文一菊鎮定地說。若無其事的表情,像是已戳破了我的謊言。
       第一波攻勢看來只能到此為止了。
       文一菊的反應,大致上與我推測的差不多。她不相信我真的遇到了程毓梅的靈魂,認為那只是我為了向她刺探過往的藉口。不過,其實我也不希望她真的相信。
       從「翻點咖啡店」騎車回家的路上,我就已經盤算過,該如何向文一菊進行關於程毓梅命案的問話。既然已經知道了她是廣華仲的太太,那找她問話,也只是遲早的事。但如何讓她吐實,就必須用點手段。
       是以,我決定突襲式地丟出「我在套房裡遇到程毓梅靈魂」這個訊息。
       這很冒險,代表我正式將我介入程毓梅命案的立場,向此案的關係人徹底表露。
       但這個險值得冒。
       從皮子雄稍早之前的話來判斷,可以得知,文一菊從台中搬到台北之後,與皮子雄、鄒政東等人並不來往——看來她到台北,真的是想展開新的人生,故選擇拋棄掉這些「舊的人際關係」——那黎開山很有可能也被文一菊歸類於不再與之有所來往的「舊的人際關係」。畢竟黎開山自己也說過,因為程毓梅的事情,他已和廣華仲鬧翻。
       然而,我仍無法確定,文一菊對風茂陵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態度?唯一可以判斷的,就是一旦我吐露「程毓梅靈魂已經被風茂陵收走」這件事,代表我與風茂陵有所接觸,那原本不相信我見到程毓梅鬼魂的文一菊,會立刻轉變為相信的態度,甚至有可能主動向黎開山通知此事。
       畢竟是她廣華仲的太太,廣華仲又是黎開山的大弟子,而且所謂的「鬧翻」云云,也可能只是黎開山的一面之詞。
       所以,我必須對文一菊隱瞞「程毓梅靈魂已經被風茂陵收走」這件事。
       故最好的結果,就是讓她主觀的認為,我見到程毓梅鬼魂這件事,是在說謊,那剛好就可以降低她主動將此事通知黎開山的機率。
       我只要把一切講得似是而非就可以了,話裡有破綻被抓到也無所謂。這也有利於我之後的攻勢。
       蓋因第一波攻勢的目的,主要是要判斷,文一菊本身對於程毓梅之死,有無受到「良心的譴責」?
       我是臆測,此女既然是廣華仲之妻,廣華仲本身為黎開山的大弟子,有宗教信仰,又懂得切割靈魂的泰國降頭術,那文一菊就算不是迷信鬼神之人,至少也應該會與她的丈夫一樣,是相信鬼存在的人——如果是相信鬼存在的人,一旦於毫無準備之際,突然聽到「程毓梅靈魂現身」的訊息,在這一棟公寓五、六樓本來就是程毓梅老家的背景下,她也許有可能會驚嚇到,並在方寸大亂之下,進而於接下來的交談裡,被我套問出一些事。
       不過,現在看起來,文一菊並沒有因為程毓梅之死,受到什麼「良心的譴責」。
       那我就該發動第二波攻勢了。

       「看來你是什麼都不願意說了。」我臉色一變,厲聲道。
       文一菊仍是鎮定地望著聲色俱厲的我。
       「馮先生,如果你是想用這個方式,來向我探問關於程毓梅命案的事情,請恕我無能為力。」她說:「我對他們兩人之間發生的一切,毫無所悉。」
       「這樣啊。」我威脅道:「那看來你已經做好要再次登上新聞版面的準備了。」
       我指的,就是我剛才在外面紅磚地所說的,以新聞稿連結「程毓梅命案」和「顧米晴命案」,把文一菊變成貫穿兩案的焦點人物,讓她再一次被丟到輿論的壓力下,無法再像現在一樣,平靜的過日子。
       「你寫吧。」但文一菊卻漠然道:「不知道的事,就是不知道。」
       「是嗎?」我陰狠地說:「我知道,你和鄭英書至少上了兩次床,我也親眼目睹過兩位熱吻與擁抱愛撫,這代表你們兩人的關係極為親密;我可以合理地懷疑,你也是鄭英書外遇的對象,整起命案有情殺的可能,也許你們兩個有聯手殺害顧米晴的嫌疑!」
       言下之意,就表示若文一菊遲遲不願意吐露真相,我就準備「抹黑」,在新聞稿裡,把風向往這個方向導去。
       「糾纏這一點,對你來說很有意義嗎?」文一菊秀麗的蛾眉蹙了起來,「我剛才說過了,那位鄭先生只是客人而已。」
       我冷「嘿」一聲,其實這些抹黑之語,只是引言,我現在才要說出我第二波攻勢的火力主軸:
       「當然有意義,因為我會再另外寫一篇新聞稿。〈殺人犯妻子 下海賣淫〉、〈賣淫風塵女求真愛 竟涉嫌捲入命案〉,你覺得這兩個標題哪一個比較好?」
       我刻意將「賣淫」兩個字加重語氣,文一菊原本已蒼白的面孔,漸漸變成慘白。
       這就是我第二波攻勢的企圖,威脅文一菊,要將她成為性工作者的事情曝光。
       第二波攻勢,我是建築在想起先前我去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時,鄭英書曾說過的一句話——
       「難怪,我還想說,這麼年輕,怎麼會出現在『白白』那裡,那裡可是要熟門路的才會知道的地方呀,原來是記者,這樣我就不意外了。
       這表示,文一菊雖然是一位性工作者,但可能在那個圈子並非極為知名,所以需要「熟門路」,才會知道。也有可能代表,雖然她已下海,但不願意把知名度弄得太高,以便隨時洗底「上岸」。
       只要新聞稿一出來,將文一菊與鄭英書綁定在一起,未來她想要洗底,難度就會提高。
       很缺德的做法,今晚之前的我,肯定做不出來這件事。
       可是為了逼文一菊說出真相,我只好用這些話來壓迫她。
       ——只有「敢」的記者,人家才會當你是一回事。
       我咬牙告訴自己,張勇豪不也是不擇手段的記者嗎?
       「應該給文一菊的心理壓力夠大了吧。」我在心底祈禱,「拜託,就此屈服吧,只要說出事情真相就好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那你就寫吧。」
       沒想到,過了半晌,文一菊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,吐出了這一句話。
       「喔?」我感到頗為意外。
       只見她縮在白色懶人沙發裡,以極為客氣,但卻帶刺的口吻道:「你有本事,就去亂寫吧,上過床,就等於會一起去殺人?你以為社會大眾都跟你一樣沒邏輯嗎?」
       我暗自吃了一驚。
       她竟寧可選擇讓自己身為性工作者的身份曝光,也不願意屈服,吐露關於程毓梅命案的真相。
       「反正,一切都會再過去的。」她自顧自地說:「沒有根據的事,能激起多大的漣漪?顧米晴早已確定是自殺的,這一點肯定是經過法醫和檢察官確定的,不是你亂寫就有用的。我倒要看看,你在《東海岸日報》這種地方小報上杜撰亂寫,會有誰要看!」
       她竟然反擊我,嘲諷《東海岸日報》是沒人看的地方小報。
       可是,我就是在等她說這一句話!
       只要有了這一句話,我就足以說服洪主任,讓我把這篇新聞稿刊登出來——洪主任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看不起他的《東海岸日報》。
       我決定發動我的第三波攻勢。
 
       「沒人看?你確定?」我訕笑道。
       文一菊沒有說話。顯然,她是在判斷我是不是在虛張聲勢。
       「對,《東海岸日報》只是個地方小報,以平面媒體來說,顧客群眾不及四大報。」我陰惻惻地說:「可是那又如何?顧客群是可以開闢的,我只要再使用以前知名的新聞做對比,就能達到吸睛的效果,那保證就能增加更多買報紙的顧客群了。」
       文一菊一對美眸漸漸瞇了起來,我知道她不明白我的意思。
       於是我冷「嘿」一聲,道:「記得『白曉燕案』兇手陳進興的妻子張素貞嗎?全案過後,走投無路的她,只能到酒店去當酒女。這種『報應式』的新聞,就算過了再久,都會能吸引到閱讀群眾的。」
       我刻意頓了一下,果然,文一菊已聽懂我這句話裡頭的企圖,她的瞳孔正在緊縮著。
       「你……」
       「我會把你和張素貞拿來一起評比!」不待她說話,我立刻如閃電霹靂般地惡狠狠大聲道:「一樣都是『殺人魔之妻』,一個據傳在酒店裡表演了『十八招』,一個悽慘的淪落當個工下海賣淫,只要我寫得狗血一點,聳動一點,再把你們兩人的照片放在一起對比,你長得這麼漂亮,身材也如此火辣,我想馬上就能吸引到很多讀者的注意吧,這樣的新聞如果放在頭版,肯定能立刻增加許多顧客群,說不定馬上會有更多的人,慕名而來呢!」
       「我才沒有『淪落』!」文一菊終於有點動氣了,她惱道:「你根本就不懂——」
       「是嗎?感謝你的告知。」我啐道:「我會再添加這麼一段文字——『面對記者的採訪,文一菊表示否定,直言自己不是『淪落』,就像先前的『太陽花女王』——」
       「呼啦」一聲,文一菊終於站了起來。
       她一下子就走到我的面前,美麗的菱形臉孔因憤怒而些微扭曲著。
       我立刻退了一步,手按門把,警戒地望著她。
       沒有想到,她竟然雙手在衣襬交叉,開始脫衣服。
       黑白條紋短T恤一下子就被脫起來了,雪白的肌膚,以及被白色性感薄蕾絲文胸托起的渾圓乳型,當場映入我的眼簾。
       我當場愣住,大驚道:「你……你幹麼?」
       文一菊不答話,她把衣服往地上一丟,接著,腰肢一擺,開始脫下那件桃紅色褲裙。
       隨著優雅的桃紅色褪下,白色的薄紗丁字褲和水梨般的肥臀,逐漸美豔地現形,看上去既柔嫩又可口,猶如脫去了果皮的飽滿荔枝,晶瑩剔透。
       文一菊也是將褲裙隨意往地上一丟。
       接著,她雙峰往前一挺,雙手往後伸,逕自將那件白色性感薄蕾絲文胸解了下來。
       兩顆宛若盛滿漿汁的碩瓜巨乳,立時在我面前輕輕搖動著,晃成一片誘人的乳浪,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,看得痴了。
       但就在此時,文一菊突然把那件胸罩朝我面門扔了過來。
       這下阧然生變,我來不及防備,胸罩已直接掛在我的臉上,我左手還拿著書,趕緊縮回按在門把上的右手,要把胸罩拿下來。
       緊接著,文一菊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五指箕張,伸手對我抓了過來。
       我大吃一驚,下意識地舉起左臂擋格,可是旋即痛得大叫一聲。
       「噢!」
       左臂已被文一菊狠狠地抓出了四條血痕。
       我身形一低,奮力往前一撞,當場把文一菊撞了一個踉蹌,柔嫩的嬌軀直接倒在那張白色的雙人大床上。
       「臭女人,你幹什麼?」我把那件白色性感薄蕾絲文胸用力往地上一摜,對她厲聲吼道。
       文一菊卻馬上坐起了身子,很快地就逕自爬下了床,伸手到那粉紅色的小側背袋裡,掏出了手機,我看到她的手指迅速地在手機螢幕上滑動點戳。
       「你要強暴我。」她轉過頭,面無表情地說道:「我要報警。」
       「你說什麼!」我勃然大怒,登時明白了文一菊到底想做什麼。
       「你要強暴我。」只聽文一菊繼續道:「你趁我沒注意到套房門沒關好,然後準備脫衣要洗澡的時候,潛入我的屋內,一把關上了門,然後強行脫掉了我的胸罩,企圖要強暴我,我要報警!」
       「臭婊子!你敢陰我!」我氣憤地大吼一聲,往她踏進了一步。
       文一菊立刻高舉手機,讓我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指已靠在撥出鍵旁,接著,她畏懼地看著我,連退數步,直到廁所的門旁邊,示意我要是敢再踏近半步,她就要馬上躲進廁所裡。
       她對我尖叫道:「你賴不掉的!胸罩上有你的指紋,門把上也有你的指紋,我的手指裡,也有剛才為了要奮力抵抗你的強暴,而抓傷你的皮膚碎屑,你的左臂上也還有我剛抓出來的抓痕,你賴不掉的!」她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絲顫音,顯然她也很緊張。
       接著是一陣極為難堪的僵持靜默。
       彼此的眼神,都看得出來對方的思緒正在高速奔馳著。
       過了好長一段時間,我靈台猛地一清。
       「好!你打!」我對文一菊吼道:「你報警!你馬上就給我打電話報警!」
       因為我的第三波攻勢,還沒有結束,甚至得到重大突破之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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