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維茵是一個女強人。
接下來好幾個場景，都是這位長得像粘粘的老闆娘，在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裡，對著其他人發號施令的畫面。
她很強勢，也很霸道，很多事情她都要站在主導的位子，對任何人也都能頤指氣使，以及疾言厲色，包括丈夫鄭英書在內。
鄭英書在這間補習班裡，彷彿只是一個傀儡，諸多事情，身為班主任的他，就算他提出意見，最後的決策，往往還是都得以李維茵的意見馬首是瞻。
在某段場景裡，李維茵與一位叫「Sara」的女老師發生了爭執，原因只是因為Sara認為，李維茵排的班表對她不合理。
結果李維茵毫不猶豫地在眾人面前，就直接開除了Sara。
「Sara，既然你無法配合我們補習班，那只好請你辦離職手續了。」
我和程毓梅站在顧米晴身邊，看著李維茵對Sara如此強硬地說道。
從頭到尾，李維茵都沒有詢問過丈夫鄭英書，彷彿把他當成了空氣。
而鄭英書卻也一聲都不吭，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事件發生。他似乎不怎麼敢忤逆這位太太所做的決定。
Sara最後哭著離開了，李維茵望著她離去的背影，下巴一揚，「哼」了一聲——彷彿是在宣示著，她才是這間補習班裡的女王，沒有人可以挑戰她的權威。
補習班裡，靜得像一潭死水，沒有人敢出聲。
可是我卻看到，顧米晴月牙型的眼睛裡，卻閃過一道光芒，似乎看到了什麼可以突破的點。
顧米晴變了。
接下來好幾個場景，她開始穿得越來越不一樣。
她的穿著打扮，漸漸變得像台北的女孩子，時髦，新潮。
而她整個人也越來越漂亮。
在某一幕的場景裡，顧米晴身穿一件純白蕾絲抹胸緊身衣，搭配著前開叉的桃紅色高腰裙現身在補習班門口時，我忍不住當場就「喔」了一聲。
蓋因我這才發現，其實顧米晴的身材並不差；之前一直認為她只是瘦瘦弱弱，身材一般的女孩，只不過是因為她總是穿著較舊的衣服，看起來很不起眼；實際 上，當她換上貼身型的服飾時，我方看出，她整副身材的比例，其實相當好看，且甚是有料。
目光不自覺地完全定格在顧米晴的身上，半晌也捨不得移開。
同時，腦裡也情不自禁地浮現出，昨夜文一菊身穿貼身爆乳的黑白條紋短T恤，以及優雅桃紅色褲裙的豔麗身影。
女人進行這類型的貼身桃紅色穿搭時，真的很能凸顯出一股獨特的女人味，非常搶眼吸睛。
沒想到，肩頭上突然被人重重的一拍。
我嚇了一跳，轉頭一看，是程毓梅。
她竟然正用有點鄙視的表情在看著我。
「你幹麼突然嚇我？」我惱道。
「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。」她沒好氣地說：「你怎麼像癡漢一樣？」
「我哪有？」
「沒有？那你看看你現在站在哪裡？」
「咦？」
我左右環顧，發現自己竟然在不自覺間，一邊看著顧米晴，一邊尾隨在她的身後，走進了補習班。
我頓覺尷尬，趕緊辯解道：「沒有，我就只是走進來而已。」
「嘴硬。」程毓梅的小嘴卻抿了起來，明顯不悅，「明明就看得眼睛都直了。」
真不曉得她在不高興什麼。
我訕訕地轉過頭，往場景的別處看去。
我卻發現，其實不只我，在顧米晴走進補習班的這一剎那，整間補習班一樓的老師、家長和學生，無論是男是女，全都被她這一身時尚性感的穿著打扮給吸引住了。
而鄭英書更是睜大了眼，大吃了一驚——他似乎不敢相信，這位穿著豔美的女子，就是顧米晴。
「哇，Patsy老師今天穿得好漂亮唷！」有一個國小男生忍不住大聲地讚美道。
「謝謝你，Anthony。」顧米晴對小男孩甜甜地一笑，嬌聲道。
她繞過櫃臺，走到自己的位子，坐了下來。
但眾人的目光，幾乎都隨著她移動，彷彿顧米晴身上有一股魔力，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。
接下來，好幾個學生開始刻意地去問顧米晴問題，他們有男有女，從國小到高中都有。而其他老師，還有幾個家長，也都故意地找話題，與顧米晴攀談。
而顧米晴也對著些人，都回報了甜美的笑容，以及親切的態度。
她好似一陣暖風，補習班原本安靜的氣氛，因為她而活絡了不少。
可是我看到，有兩個人的臉色是不大對勁的。
鄭英書顯係直至此刻，還無法相信，原來那個在此之前裝扮樸素的女孩，竟然也能穿得如此嬌豔。
雖然他沒有做出什麼刻意接觸的動作，但很明顯地，這位主任偶爾會有意無意地朝顧米晴的方向瞥看幾眼，視覺神經全被驚豔感給自動佔據。
我心裡暗忖，這表示，顧米晴其實是知道，鄭英書有在偷看她，否則這樣的場景，不會出現在她亡魂的記憶裡。
另一個臉色怪異的，就是李維茵。
身上穿著簡單POLO衫，搭配著牛仔褲的她，臉色則始終不太好看。
看來她也察覺到，她今天的鋒芒，全被顧米晴搶走了。
我和程毓梅看到，李維茵望著顧米晴的眼神，有點沉沉的。
女孩的嘴角，卻隱隱約約地，浮現出一個得意的表情。
這也表示，顧米晴其實是知道，李維茵正用懷有敵意的視線，在看著自己。
場景又模糊起來。
之後的場景裡，顧米晴越來越敢穿。
她甚至開始走性感風，例如穿襯衫時，事業線上面的釦子故意不釦，要是俯身向前或彎腰，上圍就中門大開；亦或故意穿著白色上衣，裡面搭配著深色胸罩，下面則是穿著短到露出大腿的低腰短褲或短裙，內搭半透明的貼身黑絲襪，讓那一雙玉腿顯得更修長好看。
她變得非常受歡迎，學生、家長和同事們都很喜歡跟她接觸，整間補習班的焦點，似乎漸漸都聚集在顧米晴青春洋溢的嬌軀身上。
「我一直都有感覺，她好像要和我鬥豔似的，每次來補習班，她都穿得特別豔麗，像是要在所有人前面，把我比下去，讓所有人都知道，她比我年輕，身材比我好，臉蛋比我嬌嫩。」
我不禁回想起，那一夜，李維茵懷著怨恨的話語。
於是我朝李維茵望去，在這一幕的她，其實也很用心地打扮了自己的衣著。她穿著一套很有品味的連身碎花洋裝，腳下搭配著深藍色楔形鞋。
我曾經看過這個女人赤裸的肉體，也曾經因此產生情色意念的衝動，可是在此時此刻，與顧米晴青春洋溢的嬌軀相較之下，這位女王確實黯然失色幾分。
只見，她望著像一隻花蝴蝶一樣，不停穿梭在學生、家長和同事之間的顧米晴，臉上毫無一絲喜色。
下一幕場景，是在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的某一間教室裡，只有李維茵和顧米晴兩個人。
李維茵是坐著的，而顧米晴卻是站著的。
看起來，像是她被李維茵單獨叫進了這間教室。
「Patsy，我希望你以後能穿得樸素一點。」只聽李維茵道。
她說完後，下巴一貫地揚起，那張神似粘粘的面孔，端出了「你必須得聽我的」的上對下神色。
「是，我知道了。」只見顧米晴低姿態地說。
「知道就好。」李維茵滿意地說：「你可以走了。」
顧米晴轉身離開。
可是，在隨後的場景裡，顧米晴依舊故我，她仍是穿得光鮮亮麗，仍是在每一個場合裡，都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，仍是把李維茵一次又一次地比了下去。
顯然顧米晴採取了「嘴巴說『好』，但實際上卻根本沒改變」的應付策略。
而李維茵的臉色，也在一個場景一個場景的轉換裡，變得越來越難看，卻又不便發作。
緊接著浮現的下一幕場景，是顧米晴推門走進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二樓的小房間。
這一幕的她，秀髮如流水，穿著一身白色的細條紋長袖薄襯衫，搭配著黑色的鉛筆亮皮裙；兩邊的耳垂上，都戴著設計感十足的垂綴珍珠流蘇耳環。
小房間裡，只有鄭英書一個人。
顧米晴很有禮貌地問道：「主任，你找我？」
「把門關上吧，Patsy。」鄭英書道。
顧米晴把門關上。
「坐啊。」鄭英書朝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一比。
「主任，請問有什麼事嗎？」
「沒什麼，我只是想跟你聊聊。」
「請問是什麼事？」
「嗯……Patsy，你最近是不是該考慮調整一下你的穿著了？」
顧米晴露出不懂的表情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打扮。
「主任，請問我的穿著哪裡有問題嗎？」
「不是……」鄭英書沉吟著，顯係在思考要用什麼措詞比較好。半晌後他方道：「是有家長向我反應，說你穿得太『前衛』了，會讓一些國、高中的男生上課不專心。所以我才會請你上來，想跟你溝通，以後稍微調整一下你的穿著。」
「可是，主任，學生們上課不專心，與我無關吧？」顧米晴不卑不亢地說：「我只是一個樓下坐櫃檯的課輔老師，並不是上台的授課老師呀。」
鄭英書登時語塞，「嗯，你說得是沒錯……但我想，我們補習班的人，還是不要穿得那麼標新立異，這樣不太好。」
顧米晴沉默了。
一會兒後，她說：「主任，請問我有哪裡穿得太標新立異嗎？」
「呃。」
的確，顧米晴的穿著打扮，並非奇裝異服，嚴格來說都還是正常的衣飾，只是搭配著年輕的肉體，游走在尺度的邊緣地帶，要說是傷風敗俗，或是妨礙風化，或是大異於常人，根本還沾不上邊。
只聽顧米晴又道：「主任，你所謂的『家長』，其實是Mavis吧……？」
「不是。」鄭英書馬上否認。
顧米晴低下了頭，面露沮喪地說：「沒關係，既然是主任你的要求，我會改進的。」
她的這副模樣，反倒引起了鄭英書的好奇，於是他問：「Patsy，你這一陣子忽然在穿著打扮上有這麼大的變化，有什麼原因嗎？」
「我想讓我的人緣好一點。」
鄭英書愣了一下。
「主任，我想你應該知道，我從以前開始，人緣就很不好。」顧米晴靜靜地說：「我只想透過改變穿著打扮，來改善我的人際關係而已。」
鄭英書沒有說話，但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在高中當替代役時，他就很清楚顧米晴的人緣其實很不好。
「原來如此……」他緩緩道。
「啊，主任，我先聲明，我並不是說這裡有誰又欺負我。」顧米晴抬起頭，道：「大家都對我很好，相處起來也都沒有問題，沒有以前那種在學校遇到的狀況——我只不過是單純地在想，也許自己還能讓人緣再好一點。」
鄭英書默不作聲。的確，自從顧米晴大幅度改變自己的裝扮後，她在補習班裡非常受到歡迎。
——她只想改變自己而已。
金絲眼鏡閃過了思索的光芒。我感受得到，這是鄭英書心中萌現的想法。此刻的顧米晴，似乎讓他又想起了當年那個自殺未遂後，孤身縮在司令台上哭泣自身人緣不佳的高中女孩。
只聽顧米晴又道：「沒關係，我會改變衣著的。」
「喔？」
「我不會給主任你添麻煩的。」
但說著這些話時，顧米晴的臉色，仍是帶著一絲沮喪。
感覺像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增進人緣的方法，卻又被鄭英書給全部推翻了。
鄭英書抿了一下嘴。看得出來，對於要叫顧米晴改變穿著這件事，他也很無奈。
顧米晴又道：「主任，除了服裝儀容之外，請問還有別的事嗎？」
「……沒有了。」
「那……我要下去了。」
「好。」
但在顧米晴帶著沮喪的神色走到門口時，鄭英書卻叫住了她。
「Patsy。」
「嗯？」
「算了，你就當做我今天沒有找你來講過這件事吧。」
「咦？」
「我想了想，我們補習班並沒有統一的員工制服。」鄭英書沉聲道：「而且當初你來應徵時，我也沒有說，我們補習班有任何服飾上的規定；所以現在……拿著服裝儀容這件事來要你改進，確實是有點站不住腳。」
顧米晴的眼睛頓時一亮。
這番話，無疑是表示，鄭英書以補習班主任的身分，允許了顧米晴可以繼續維持現在穿著華美的衣飾風格。
女孩瞬間面露喜色。
「不過……」鄭英書又道：「Patsy，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。」
「主任請說。」
「不要在服裝上花太多錢。」鄭英書道：「雖然改變穿著這一點，確實能讓改善人緣，但我還是希望你，能夠存一點錢——你的衣服看起來都很貴呢！」
「這些都只是廉價貨罷了。」顧米晴卻微微一笑，伸手輕輕地拉了一拉自己身上的白色細條紋長袖薄襯衫，「這些服裝都是我在網拍和菜市場裡買的，它們沒有很貴，我只是稍微研究了一下怎麼穿搭而已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鄭英書的嘴角，登時微微揚起了笑容，「那沒事了，你下去吧。」
「嗯。」顧米晴起身，走出了門，我和程毓梅的身體也跟著自動地隨著她，移到了門外。
但在關門前，顧米晴突然彎腰，將美麗的頭顱朝門裡一探。
「謝謝你，『替代役哥哥』。」只聽她甜甜地笑著說：「謝謝你的包容與關心。」
鄭英書頓時一愕。
「等、等等！」他連忙叫道：「Patsy，你剛才叫我什麼？」
但顧米晴並沒有停止動作，她立刻輕巧地把門關了起來。
而在門關上前，我和程毓梅都看到，坐在辦公桌後方的鄭英書，活像是突然被什麼電到似的，張口結舌，一臉呆愣。
場景開始模糊。
閃光交錯之際，李維茵在那一夜說的話，不停地在我耳邊繚繞——
「我向英書投訴，他卻都敷衍我——『年輕女孩嘛，難免穿著打扮會想花枝招展一些』——每回他約那個賤女人去二樓的小房間裡面談時，出來都會用這種話術來敷衍我。我當時就有感覺了，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單純！」
但從顧米晴亡魂的記憶看起來，鄭英書並非在此際就與顧米晴感情死灰復燃。
雖然他也很愛偷看顧米晴那一身華美的穿著，但事實上，他是基於希望顧米晴能繼續有「好人緣」的同情心態，才會對顧米晴的穿著打扮睜一隻眼，閉一隻眼，並拿這個藉口來敷衍李維茵。
顧米晴是巧妙地利用了「自己原本人緣不佳」的這一點，製造了鄭英書和李維茵夫妻之間的隔閡。
李維茵看起來，是想把顧米晴趕走了。
她顯然沒有料到，自己向鄭英書投訴顧米晴衣著這件事，竟然一點效果也沒有——在接下來的場景裡，顧米晴不只依舊故我，甚至越穿越性感時尚，她在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裡的人氣也越來越旺。
職是，李維茵對顧米晴也明顯越看越不順眼。
但她又沒辦法直接以服裝儀容為理由，開除掉顧米晴。大概是因為這個理由只會讓其他人覺得，李維茵沒肚量、小心眼。雖然是個高高在上的女王，可是李維茵看來還是想要在眾人前裝上白臉的面具。
於是她開始增加顧米晴的工作量，把顧米晴當作可以呼來喚去的婢女、丫環，常常突然加派額外的工作給她。
「Patsy，這個業務以後就交給你負責。」
「Patsy，這個東西下班前要弄好，再交給我。」
「Patsy，去把廁所掃一掃。」
蓋因打從一開始，鄭英書聘用顧米晴的理由，就包括了「未來要培訓成授課老師」。所以若是顧米晴對於新增加的工作，稍有提出疑問或異義時，李維茵就會馬上搬出這個理由來壓她：
「Patsy，我這是在培訓你。」
「抗壓性要強一點啊，Patsy！我是在給你機會！」
「連這點事你都沒辦法做，那你真是令我和鄭主任感到失望！」
且在說完這些話後，李維茵也總會擺出「沒得商量，如果你不想做，那你就走吧」的高姿態。
顧米晴只好都妥協。雖然每當這張像極了粘粘的面孔，以睥睨的視線看著她時，她會極度的不舒服，可是對於李維茵的一切命令與要求，她還是只能毫不反抗地照單全收——補習班的課輔老師本就是一個薪水極低，但什麼工作都得包的雜工，而在李維茵刻意的增加下，顧米晴的工作量越來越大——實際上，任誰都看得出來，李維茵只是在找顧米晴的麻煩。她企圖透過增加大量的工作，想讓顧米晴忙中出錯，她好趁機找到理由修理顧米晴，再伺機開除她。
職是，顧米晴領著極低的薪水，做著超量的工作。美麗的倩影，也隨著場景一幕一幕的跳動，越來越疲憊。
而在某一段場景裡，顧米晴終於發生了失誤。她在一陣忙亂中，又被李維茵臨時要求把某班級的聯絡簿搬到樓上，結果她抱錯了班級。接著，李維茵走上樓。
結果沒多久後，李維茵就抱著一疊聯絡簿，旋風般地衝到一樓，當著鄭英書、其他課輔老師、以及幾個學生的面前，「砰」的一聲，重重地全放在顧米晴的面前，然後對著她厲聲開罵。
「你知道你聯絡簿拿錯了嗎？」
「你難道連檢查核對一下都不會嗎？幾歲了啊？這種事還要我教你嗎？」
場面頓時尷尬，顧米晴難堪地急忙起身，在眾目睽睽之中，不停地對李維茵道歉。
「不好意思，Mavis，抱歉，是我的錯，是我疏失了，對不起。」
「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，Patsy，你根本就不用心嘛！」
「我請你來，到底有什麼用啊？」
彷彿終於好不容易找到了顧米晴的錯誤似的，李維茵越罵越難聽；而面對李維茵嚴厲的指責，顧米晴只好繼續道歉。
「對不起，Mavis。」
「不好意思，Mavis，我以後會更注意。」
最後是鄭英書出聲打了圓場，才結束了這場責備，李維茵傲慢地轉身，抱起另一疊聯絡簿，像是打了場勝仗似的回去樓上。
顧米晴頹然坐回椅子上。一樓所有人都在看她，她微尖的臉蛋漸漸漲得通紅。
顯然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。
只見她又起身，快步朝後方的廁所走去，看來是想暫時逃離現場，以及眾人的目光。
但此際，我和程毓梅看到，場景裡的鄭英書，正用一個非常同情，以及很想上前關心的眼神，望著顧米晴。
然而，在顧米晴打開廁所門的那一刻，我和程毓梅卻發現，廁所的鏡子裡，那張原本漲得通紅的微尖臉蛋，竟微微地浮現出一抹詭異的冷笑。
彷彿像是她剛才是故意抱錯聯絡簿似的。
眼前的場景又開始模糊起來。
閃光過後，視線漸漸清晰。
場景依舊是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的一樓，櫃檯裡，除了顧米晴外，還有另一位女老師，以及幾個學生。
今天的顧米晴，是走可愛甜心風，純白色的短T恤，搭著藍色牛仔吊帶短褲，修長的玉腿下，穿著一雙慢跑鞋。
玻璃門外的景色是暗的，是晚上，感覺像是下課時分。我轉頭看了一下牆上的鐘，業已九點三十七分了。
顧米晴正在專心地整理一份厚厚的講義。一陣子後，學生們要麼被家長接走，要麼自己離開，都走了。
而幾分鐘後，另外那一位女老師也整理好自己的包包。
「Patsy，我先走囉。」
「嗯，Nicole，再見。」
終於，補習班只剩下顧米晴一個人，她依舊在專心地整理那份講義。
「噠。」
是鄭英書。他從樓梯口走了出來。
「咦，怎麼只剩你一個？」
「Nicole先走了。」
「我太太呢？」
「Mavis也說她要先回去了。」顧米晴道：「她說她今天想早點休息。」
「那你怎麼還不下班？」鄭英書問。
「我在整理這份講義。」顧米晴指著桌上的那一疊厚厚的紙。
「怎麼這麼多？」鄭英書驚訝地說：「弄不完就明天再弄啦！」
「可是Mavis離開前，要我明天以前把這份講義整理好，她說她明天上課就要用。」顧米晴道：「她本來叫我全帶回去宿舍整理，但我怕會吵到室友，所以想說在這裡能先弄多少，就弄多少。」
一聽到是自己太太下的命令，鄭英書瞬間啞巴，頓了一會兒後，他走到顧米晴的身邊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。
「把下面那一部分講義給我吧，Patsy。」
「咦？」
「我幫你弄一弄吧。」鄭英書沉聲道。
「不用的，主任，我自己整理就好。」顧米晴拒絕道：「你已經上了一整天的課，休息一下吧。整理不完的，我會帶回去宿舍弄。」
「我說，給我。」
鄭英書一面說，一面已伸出了手。顧米晴先是一愕，隨後才緩緩地抽出下半部的講義，交給鄭英書。
兩人開始繼續整理講義。在鄭英書的幫助下，快十點半時，兩人總算把講義整理完了。
顧米晴把這份厚厚的講義用牛皮紙袋裝好，放到了李維茵的桌子上。接著，她螓首輕仰，輕吐了一口氣。
那是一種「事情總算做完了」的鬆了一口氣。
但隨即浮現在那清秀臉龐上的，卻是掩蓋不住的沮喪與疲憊。鄭英書尷尬地看著她。
可想而知，李維茵在先行離開前，對顧米晴命令要她做這些事情時，肯定依舊是端出那一貫的高壓的逼迫態度。
「還好嗎？」鄭英書關心地問。
「還可以。」顧米晴答道，但神情卻遮掩不住她的情緒低落。
「Patsy，我太太的個性是比較急一點，你不要把太把她的強勢放在心上。」
「沒有關係的，主任。」
說完這些話後，顧米晴逕自低下頭，走回自己的位子，開始收包包。
「怎麼了？」鄭英書卻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，於是他問。
「沒事。」顧米晴低著頭應道。
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怪的，鄭英書眉頭一皺，霍然站起，走到顧米晴身邊。
只見顧米晴月牙型的眼眶，有一點泛紅。
「怎麼了？」鄭英書訝異地問：「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「主任，我……我其實有點受不了了……」
顧米晴的聲音，微微地哽咽。
「我明天……其實是期中考啊……」
「你怎麼沒說呢？」鄭英書大驚，「那你應該要早點回去，去唸書啊！怎麼還留在這裡整理講義呢？你沒有跟Mavis說嗎？」
「有啊……我有說……」顧米晴哽咽道：「可是Mavis說……Mavis說……」
「她說了什麼？」
「她說那是我的事，跟補習班無關。」顧米晴哽咽道：「她說既然要來這邊工作，就要自己去把時間調配好，不應該拿期中考，來當做逃避工作的理由……」
鄭英書一整個萬分錯愕，顯然沒料到太太竟然對顧米晴欺負到這個地步。
他勃然變色，掏出手機，就要撥打電話給李維茵。
「主任，不要！」顧米晴卻立刻伸手制止鄭英書。
「為什麼？」
「我……我不想看到你為了我，和Mavis吵架……」
「你在說什麼啊？」鄭英書慍道：「這次是她太過分了啊！」
但顧米晴仍是搖了搖頭，「主任，不要！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顧米晴頓了一下，哽咽道：「我怕你和Mavis吵架後，她會像開除Sara那樣，開除我！」
此話一出，鄭英書立時僵在原地。
他清楚顧米晴在恐懼什麼。
當初鄭英書想聘用顧米晴，必須經過李維茵的同意；但當李維茵要開除Sara時，卻完全沒有問過鄭英書——那同樣的，李維茵的確也可以不經過鄭英書的同意，就開除掉顧米晴。
金絲眼鏡後方的臉色，頓時一陣青，一陣白；男人的自尊，顯係被顧米晴的這句話，直接刺傷了。
這句話對鄭英書充滿了十足十的殺傷力。
就在他感到難堪之際，顧米晴擦了擦眼淚。
「主任，我剛才小抱怨，就請你當做沒聽到吧。」她低聲道：「請你不要為了我的事，和Mavis吵架。」
說完這些話後，顧米晴拎起包包，走過鄭英書的身邊。她要回去了。
「我開車送你回學校宿舍吧。」鄭英書出聲道。
「不用了。主任，我自己會回去。」
「Patsy！」鄭英書對顧米晴叫道，但顧米晴卻頭也不回，繞過櫃檯，逕自朝門外走去。
「顧米晴，你給我站住！」鄭英書猛地大叫。
「……」顧米晴的腳步頓住了，臉上的表情微微驚愕。
似乎已經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，鄭英書沒有像這樣，直接叫她的名字了。
她轉過頭，卻見到鄭英書業已從櫃檯裡追了出來。
「我開車送你回學校宿舍。」他用命令式的語氣，堅定地說。
鄭英書發動車子時，我和程毓梅也開始朝後座移動。
我倆不用開門，就輕鬆地穿越車門上車。而顧米晴則坐上了副駕駛座。
車子剛開動的一段時間裡，鄭顧兩人都一語不發。我和程毓梅也安靜地坐在後座，看著兩人的後腦杓。
氣氛很僵。
幾分鐘後，鄭英書突然開了口。
「你覺得我很窩囊，對不對？」
「咦？」
「我說，你覺得我很窩囊，對不對？」
「沒有。」顧米晴急忙否認，「我沒有這個意思。」
鄭英書卻「嗤」地笑了一聲，「少騙人了，你剛才不是就認為，李維茵在這間補習班裡，比我更有人事決定權，能像開除Sara那樣，直接開除掉你嗎？」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說什麼『對不起』呢。」鄭英書卻猛地啐道：「你說的全是事實啊！連我都覺得自己根本窩囊到家了呢！去他媽的！」
顧米晴訝異地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。而我和程毓梅朝後照鏡一看，只見坐在駕駛座裡的鄭英書，臉色是鐵青的。
只見鄭英書一打方向盤左轉，又道：「你知道我太太在開除Sara時，我心裡在想什麼嗎？」
顧米晴搖搖頭。
「我覺得我和你高中的那些師長沒什麼兩樣！」鄭英書陡然道：「我和謝校長、徐主任、王教官、周老師、還有那個輔導老師，根本就沒什麼兩樣！我跟他們都一樣垃圾，一樣雜碎！」
顯然沒有想到，鄭英書會突然提起這些人，顧米晴不禁愕異地張開了嘴，但卻沒有發出聲音。
可是鄭英書卻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：「米晴，你來我這裡上班後，一定感到很疑惑，為什麼我太太做什麼，我總是沒有意見，對不對？」
他看了顧米晴一眼，似要她有所反應，女孩輕輕地點了一下螓首。
「告訴你，因為這間補習班——這間該死的補習班，就是靠著我太太去找來兩個股東，由他們和我們夫妻合夥出資，我才能在天母這個該死的地方開補習班！要是沒有她，我哪有什麼錢開補習班？我根本就開不了什麼補習班！我根本就一事無成！
「就是因為這樣，所以我太太做什麼，我都無法有意見，我也不敢有意見！我不能做任何決定！我不能控制這個補習班的一切大小事！因為這一切都是她的功勞啊！就像她每一次對我說的：『欸！鄭英書，你要搞清楚一件事，這間補習班的人事聘用，不是你這個班主任全權說了算耶！要不是靠著你老婆我的人脈，你真的有辦法獨資開設這間補習班？』——我就是搞得清楚，所以我總是不說話，總是都以她的意見為意見，總是讓她來專斷獨裁這個補習班的所有事情！」
彷彿像是心裡長期累積下來的鬱悶，突然找到了可以吐訴的對象，鄭英書憤憤不平地繼續道：「可是Sara被開除的那一刻，我卻覺得我根本就是個窩囊廢——我在你的高中當替代役時，極度瞧不起謝校長那些人，我覺得他們好賤，好垃圾，竟然為了學校的經費，可以對著魏議員卑躬屈膝，哈腰奉承，可以強行壓下校園內的霸凌事件，可以對一切的不平等待遇視而不見——結果現在，我自己就是這麼賤，這麼垃圾！看著自己的太太欺負員工，欺負你，我卻一句話都不敢說，只因為這間補習班的營運資金，都是靠著她才有的，沒有她，我什麼事都辦不到；說到底，我跟謝校長那些人，根本就沒什麼不同！
「我看不起這些人，結果自己出社會後，卻越活越像這些人，他媽的，真他媽的！」
說到這裡，鄭英書猛地一踩油門，車子的時速一下子就飆升了十幾公里。
顧米晴則看著這個正在生氣的男人。
她曉得，是因為自己受到了李維茵的欺負，所以這個男人現在才會這麼的生氣。
「不好意思，主任。」半晌後，她說。
「幹麼道歉？」鄭英書慍道：「米晴，你根本就不用道歉，是我才該跟你道歉，早知道，就不該讓你來我這裡工作，不該讓你受到這樣的對待！」
顧米晴不再說話。
車子漸漸駛進一條路，透過車窗，我看到了某間大學的校門。
開到校門口時，鄭英書用力地踩下煞車。
「我決定了，等一下回去，我就要跟她攤牌。」他像是下定了決心，忽然大聲道：「我要跟她講清楚，我不要再讓她這樣對待我的員工！我不要再讓她這樣對待你！」
顧米晴卻立刻道：「主任，請你不要這麼做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鄭英書不解地橫了她一眼，接著又道：「你不要怕，這一次，我會站在你這邊的，我不會讓她像開除Sara那樣，開除你的！」
「真的沒有關係的。」顧米晴加重語氣地說。
一時間，兩人都不說話了。顧米晴沉默地望著前方，而鄭英書依舊是不解地望著她。
半晌後，顧米晴徐徐地低聲道：「只要能一直待在你的身邊，這些事情，我都能忍耐，『替代役哥哥』。」
鄭英書倏地一愣，「啊」了一聲。
但顧米晴卻不待他有所反應，就逕自打開車門，下了車。
彷彿像是那天在補習班二樓小房間的劇情重演一樣，顧米晴關上車門前，突然彎腰，溫柔地望著車裡的鄭英書。
「再見，『替代役哥哥』。」
然後她輕輕地把車門關上，頭也不回地朝大學的校門口走去。
駕駛座上的鄭英書，整個人卻是完全呆住了。
他猝然急衝下了車，對著顧米晴的背影叫道：「米晴，等等！」
顧米晴停下了腳步，上半身微扭，纖細的鶴頸輕轉，回頭看著鄭英書。
「米晴，你、你剛才叫我什麼？」鄭英書顫聲問道。
顧米晴把身子轉過來。
「啊，抱歉，我不小心叫錯了。」她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聲，「因為在我心中，你永遠是那一個世界上對我最好、最溫柔的『替代役哥哥』。」
接著，她對著鄭英書一個欠身，微微一笑，再度轉身，越走越遠，越走越遠。
只剩下鄭英書一人，站在車子旁邊，愣愣地望著顧米晴逐漸遠去的身影。
我和程毓梅看到，金絲眼鏡的後方，那對瞳孔，正在震動著。
相較於李維茵一貫的蠻橫高傲，顧米晴此刻楚楚可憐的模樣，還有她長期下來對李維茵百般忍耐的低姿態，一切的一切，都正在刺激著鄭英書經年累月被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正義感、以及被迫冰封住的控制慾。
還有男人對女人最單純的保護意念。
這一切，都隨著震動的瞳孔，逐漸地化成一股悸動。
「米晴，再過一年，你就畢業了吧？」他陡然對著顧米晴的背影大聲叫道：「你聽著，你一畢業，我就馬上會聘用你！你不要害怕，我不會再讓你繼續被她欺負了！我向你保證，因為我才是班主任！我才是那間補習班的班主任！而且我還是那個替代役哥哥！我還是那個替代役哥哥！米晴，你聽到了沒有？」
可是顧米晴並沒有再次停下腳步。她像是沒有聽見似的，一步一步地繼續往前走著，她的螓首輕昂，腳步輕盈卻自信，好像她終於達成什麼目的似的。
漸漸地，她走進了那一片黑暗之中。
眼前的場景又開始模糊起來。
閃光平息後，場景再現。
依舊是在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的二樓小房間裡，只有鄭英書和顧米晴兩個人。
鄭英書的辦公桌上，放著一份文件，我和程毓梅走過去近看，是顧米晴的員工正式聘書。
只聽鄭英書道：「Patsy，暑假開始，國小中年級和高年級的數學班，就交給你了。」
「謝謝主任給我這個機會。」顧米晴道。
「那月薪的部份，有沒有什麼問題？」鄭英書問。
「沒有。」
「那還有沒有什麼疑問？」
「Mavis……沒說什麼嗎？」顧米晴道：「我剛才上來前，看到她的表情非常不高興呢。」
「她是很不爽，到今天早上都還極力地反對我聘用你。」鄭英書道：「但這次我把立場踩得很硬，堅持一定要聘用你當正式的帶班授課老師，最後她妥協了。」
「你是怎麼說服她的？」
「我只跟她說，畢竟你已經算是我們補習班的門面之一了，很多學生和家長都很喜歡你，要是放掉你，搞不好別家補習班會搶著要呢！萬一引起學生成群結隊地轉去別家補習班，我們補習班豈不是虧大了嗎？」鄭英書微微一笑，道：「這是從在商言商的角度來切入的，所以她就不說話了。」
顧米晴一聽，也笑了起來，小房間裡的氣氛相當愉快。
「好了，那我們就談到這裡吧。」幾分鐘後，鄭英書道。
「嗯。」顧米晴起身。
而在她走到門口時，鄭英書驀地又叫住了她。
「Patsy。」
「嗯？」顧米晴轉頭看向鄭英書。
「啊，不。」只見鄭英書笑吟吟地說道：「晴晴，恭喜你大學畢業。」
顧米晴的臉上，也綻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，顯然很喜歡聽到鄭英書這樣叫她。
「謝謝你，英書。」她說。
程毓梅訝異地說：「他們兩個的互稱……」
「變質了。」我沉聲道：「他們關係已經變質了。」
死灰，業已復燃。
場景再度模糊。
場景再現時，又是在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二樓的小房間裡。
辦公桌後方，顧米晴背對著我們，跨坐在鄭英書的身上，兩人正以男下女上的姿勢，在電腦椅上交歡。
他們並沒有都脫個精光，僅赤裸著下半身，上半身都還穿著衣服。鄭英書的淺藍襯衫扭釦已全部解開，金絲眼鏡早已摘下，擱於放在辦公桌上的短皮夾旁；而今天的顧米晴，正是穿著那天那一件純白蕾絲抹胸緊身衣，只是衣服已拉得很高，露出一對乳房。至於她的胸罩，則和那件前開叉的桃紅色高腰裙，以及淡粉紅的丁字褲，聯同鄭英書的卡其褲及內褲，一起丟在旁邊的另一張電腦椅上。
兩人肆意地搖擺著自己的肉體。
場面極度情色。
我和程毓梅安靜地站在旁邊，看著這對男女愉悅地交歡。
很奇怪的是，我倆一點尷尬的感覺也沒有，誰也沒有羞紅了臉，我甚至沒有興起任何生理的反應，也許是心裡都早有準備會看到這種場面的出現。
一段時間後，兩人在吼叫聲和全身劇烈抖動中，結束了第一輪的性交，電腦椅「吱吱嘎嘎」地轉動了九十度，顧米晴往鄭英書的胸膛一趴，兩人都大口大口喘著氣，彼此汗水淋漓。
只聽鄭英書道：「晴晴，你今天穿這樣，真的讓我感到好驚豔。」
顧米晴上半身一挺，淘氣地笑道：「驚豔什麼啊，不是你指定我今天穿要這樣的嗎？」
「因為真的好看啊！」鄭英書靦腆地說：「你那天穿著這身服裝走進來，我完全驚呆了呢！真的好美，好好看！所以我才會想叫你再穿一次給我看。」
「你喜歡就好。」顧米晴輕笑道：「我說過，你想要看我穿什麼衣服，儘管說，我每天的裝扮，都由你來決定。」
接著，她把美麗的頭顱枕在鄭英書的肩膀上。
「我就是你的洋娃娃。」她對著鄭英書的耳朵，用氣音柔聲道：「因為我是你的，英書，我的一切，都是你的，你想要怎樣命令我，怎麼擺弄我，都可以唷。」
這句話的挑逗性十足，鄭英書口水一吞，立刻一把摟住顧米晴的腰，顯然想要再大戰一次。
站在一旁的程毓梅，臉色卻登時一整個沉了下去。
這時，只見顧米晴伸手，把辦公桌上的金絲眼鏡撥開，單手拿起鄭英書的短皮夾，她打開，對著兩人立了起來。
她的臉上，閃過一抹勝利的表情。
「晴晴，不要這樣。」鄭英書卻立刻道。
顧米晴一臉頑皮地看著他，宛如一個美麗的小惡魔。
我和程毓梅走過去近看，原來鄭英書的短皮夾裡，放著一張李維茵的照片。
照片裡，這位與粘粘長相神似的女人，正身穿美麗的白色婚紗，臉上滿滿地洋溢著將為人妻的幸福笑容。
「不要這樣。」鄭英書一面說，一面也伸手，把皮夾合上放平。
「為什麼？」顧米晴嬌聲道：「她對你和我都這麼壞！」
「可是，還是不要這樣。」鄭英書低聲道：「我會有罪惡感。」
顧米晴似乎想再說些什麼，但鄭英書卻用嘴唇封住了她的話，兩人舌吻，接著身體各自又漸漸扭動了起來。
程毓梅緩緩轉身，朝門走去，身體一穿，已離開了這個房間。
我見狀，也跟著走了出去。
只見程毓梅坐在樓梯口，望著漆黑的下樓的樓梯。
看來鄭英書和顧米晴，是在補習班所有人都下班離開後，偷偷留在補習班裡偷情。
我也在程毓梅的身邊坐了下來。
「你不繼續看？」她卻問我。
「沒什麼好看的。」我說。
「也許會錯過什麼與顧米晴命案有關的線索喔。」
「我想不會。」我說：「這看起來，就只是顧米晴回憶到她終於與鄭英書結合，終於如願以償，就只是這樣而已。」
「我想也是。」程毓梅說。
卻見她雪白的鵝蛋臉上，表情有些寞落。
「心情很糟？」我問。
「嗯。」
「是因為聽到顧米晴剛才說的那些話？」我小心翼翼地問。因為我想起，包真晨的新聞稿裡，正是以「還將她當作洋娃娃擺弄動作」這個語句，來描述廣華仲將程毓梅迷姦後，拍攝不雅影像檔的情況。
而那天，程毓梅拜託我把新聞內容唸給她聽，我唸到這一段時，她突然發出像是喉頭哽咽的聲音，然後像是被人推倒一樣，跌坐在我的床上，宛如一隻被人摔在床上的洋娃娃。
也許這些話對程毓梅而言，已經變成了禁語。
「嗯。」果然，她承認。
我不說話了，就這樣坐在程毓梅的身邊，陪她。耳裡聽著小房間裡傳出的淫聲浪語，以及男女肉體碰撞的聲音，思索著這段亡魂回憶的場景何時會結束。
一段時間後，程毓梅突然道：「其實也不單只是因為聽到那些話的關係。」
「喔？」
「我不喜歡這樣的顧米晴。」程毓梅說。
我看向她，只見那宛如一泓秋水的眸子裡，流露出哀傷。
「我不喜歡這樣的顧米晴。」
程毓梅又說了一次，她的聲音很沉重。
我明白她的意思，看著一個女孩子漸漸變成這樣工於心計，這種感覺，並不舒服。
鄭英書明顯對李維茵還是有感情存在。
畢竟他們不只是夫妻，還是認識已久，一起攜手打拼創業的夥伴。
但因為李維茵總是高高在上，總是蠻橫專斷，總是把鄭英書架空，總是對他疾言厲色。
所以顧米晴挑起了鄭英書對李維茵的反抗。
他的正義感。
他的保護慾。
以及現在，他的支配慾。
從畢業後立刻聘用為正職，到現在天天指定顧米晴穿什麼服裝上班，顧米晴是鄭英書在這間補習班裡，唯一能夠全部控制，也甘願被他全部控制的人事物。
再加上對於顧米晴原有的一絲絲情愫，以及基於照顧心理的責任心，一切的一切，雜混成了很複雜的情感，讓鄭英書沉淪了。
視線逐漸模糊起來。
場景再度清晰。
還是在補習班二樓的小房間裡，顧米晴依舊是坐在鄭英書的大腿上，兩人依舊是在辦事，眼前滿滿的仍是淫聲浪語，以及男女肉體碰撞的畫面與聲音。
看來一樣是補習班某一個下班後的夜晚，鄭英書和顧米晴又留下來偷情。
但我和程毓梅卻瞬間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蓋因這個場景裡的顧米晴，身上所穿的，正是她上吊自殺時所穿的那件紅色緊身連身裙。
就在這時，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了——
「卡！」
一張殺氣騰騰的怨毒臉孔，緩緩從門後冒出。
李維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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