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逐漸清晰。

       地點是在一間不知何處的超商外面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一臉忐忑不安地坐在一張咖啡桌的座位上。

       桌上,擺著一個牛皮紙袋,以及好幾份文件的影印本。而在她的對面,鄒政東的視線依舊極度冰冷。

       「五百多萬。」他用很冷酷的聲音說道:「顧米晴小姐,今天你最好給我一個交代!」

       「對不起,我什麼都不知道。」顧米晴道。

       「不知道?呸!」鄒政東一聽,立刻啐了一聲,「顧小姐,都到這個地步了,你還想要裝蒜啊?我都已經查清楚了,假月薪、假加班費、假年終、假的教書用具與器材消耗——鄭英書為了養你,這八年來,可是從我和另一位股東這邊,詐領了將近五百多萬元哪!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對不起,我什麼都不知道。」顧米晴仍是道。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我現在還是好聲好氣的在跟你講,你不要讓我沒耐性。」鄒政東慍道:「如果你還想繼續裝死,也沒關係。」他把手伸進牛皮紙袋,掏出數張照片,「啪」的一聲扔在桌上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一看到這些照片,倏地變色。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連忙也低頭一看。

       是好幾張鄭英書和顧米晴在外面私下約會的照片——有他們一起逛街、一起吃飯、一起進出電影院;也有幾張,是鄭英書拿著鑰匙,要進入顧米晴租屋處一樓大門的照片——每一張,都拍得相當清晰。

       汗珠,開始在顧米晴的額頭微微浮現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冷冷地說:「我看啊,我就把這些照片,寄給李維茵,我想她應該會感興趣才對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色,漸漸變得慘白。鄒政東往後方的椅背一靠,翹起了二郎腿,睥睨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。

       幾分鐘後,顧米晴低下了頭,「你……到底想怎麼樣?」

       「想怎樣?」鄒政東嘲諷地反問道:「顧小姐,你說呢?」

       「你要我給你一個交代……是想把錢要回去,對不對?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鼻孔一揚,「哼」了一聲,「錢是你這個小三拿走的,不找你,我找誰?還是你比較希望我直接去找鄭英書?或是李維茵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訥訥地說不出話來,看得出來有些手足無措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又道:「顧小姐,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,其實我根本就沒興趣管鄭英書在外面養小三,那是他家的事,只要他能繼續讓補習班正常營運賺錢,他要在外面養十幾二十個女人,都跟我們這些股東沒什麼關係。」

       他放下二郎腿,上半身往前傾,伸出食指,用力地敲擊著桌面上的文件影印本,厲聲道:「但是今天,他為了養你這個小三,而向我和另外一位股東詐財,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——我和另一位股東,憑什麼要出錢幫他,在外面養你這個女人?我們憑什麼要當冤大頭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依舊不語,但汗水已涔涔而下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繼續道:「顧小姐,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,我還沒有將這件事,告訴另外一位股東——要是依另外一位股東的個性,肯定會直接和鄭英書攤牌,上法院告他;並且也把你這個小三的存在,全部告訴李維茵,他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夫妻徹底撕破臉失和,然後離婚收場;接著他也會要我都一起終止投資,抽掉資金,讓『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』關門大吉——另外一位股東的手段可是相當殘忍的,他要是一出手,肯定會做到讓鄭英書完完全全的人財兩失,身敗名裂,家庭全毀,然後就此揹上詐欺罪的前科,入獄服刑,以及承擔高額賠償金!他肯定會報復到讓鄭英書這個人從此徹底毀掉!」

       此話一出,顧米晴頓時大驚,「不——不行——你們不可以——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笑了起來,明顯很喜歡看到顧米晴驚慌失措的神情。

       「不過呢,顧小姐,你們很好運,因為今天是我先察覺了這件事。」他說:「所以我決定先瞞著另外一位股東,私下來找你談談,希望事情能有一個美滿的結果。」

       「你、你要找我談什麼?」

       「過來我們這裡吧,顧小姐。」鄒政東正色道。

       「什、什麼意思?」顧米晴一呆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把椅子往前一拉,隔著咖啡桌,將上半身更朝顧米晴靠近,細聲道:「顧小姐,你出來當人證,幫我們指證鄭英書和李維茵做假帳。我保證,我會說服另外一位股東,也讓你進來『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』當股東,以及改由你當負責人,怎麼樣?」

       「不行!」顧米晴一聽,當場大駭,「不好意思,我不會同意的!」

       「欸,顧小姐,別急著反對呀。」鄒政東卻笑了起來,「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我的話?我說的,是要你指證『鄭英書和李維茵』做假帳。」

       「咦?」顧米晴仍是聽不懂。

       「哼。」鄒政東立時收起笑容,嘲諷地說:「看來你的腦袋不太好呢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孔,微微漲起一絲粉紅色。

       「你……到底想怎麼樣?」

       我要你誣賴李維茵也知道做假帳這件事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錯愕地看著鄒政東。

       「我可不是白癡。」鄒政東道:「既然今天這八年的假帳,是鄭英書為了養你所做的,那代表,李維茵一定不知情——可是,要是你出來,指證是他們『夫妻同謀』做假帳,我和另一位股東,就能打模糊仗,咬死這一點,要他們夫妻一起負責,而不是只針對鄭英書一個人。顧小姐,這對你來說,不也是一個天賜良機嗎?」

       「天賜良機?」

       「聽著。」鄒政東細聲道:「只要你出來指證,那鄭英書這八年和你外遇的事,當然就會曝光。而在我們這些股東的追究責任下,他們夫妻肯定不只會在財務上出現糾紛,還會有很高的機率,走向離婚。這樣一來,你不就有機會,可以從地下情人扶正,變成鄭太太了嗎?

       一聽到最後的那一句話,顧米晴的嬌軀當場一震。

       「所以我們聯手吧,顧小姐。」鄒政東一面說,一面刻意地大張雙臂,擺出個歡迎的姿態,「就我這位股東的角度來看,『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』一直都經營的很不錯,營收也都有在穩定的成長,要是因為這種事情,把補習班整個收掉,我個人是覺得,這是相當可惜的一件事。

       「所以我想,倒不如找你,大家各求所需,你出來當人證,指證他們夫妻同謀做假帳,我和另一位股東再以此咬死他們夫妻,要他們夫妻都負責,各自負擔兩百五十多萬元的債務,並同時也推舉讓你進入『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』,成為新的班主任與股東,那他們夫妻肯定會因為金錢和外遇而關係破裂,進而離婚——且就我對李維茵的認識,這個強勢的女人要是面對你這個小三,以股東和新班主任的身分入駐,最後十之八九會選擇自己退股離開——顧小姐,只要走到這個地步,你不就可以在接下來明正言順的扶正,升格變成真正的鄭太太了嗎?這可遠遠的勝過你繼續當鄭英書的地下小三吧?

       「至於那兩百五十多萬元,我會說服另外一位股東,就當是我們『借』你,你只要在進入『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』之後,每個月再慢慢攤還我們,就可以了。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的聲音,溫柔的像是惡魔的誘惑。我和程毓梅看到,顧米晴的表情,從原本的六神無主,正在逐漸變動,月牙型雙眼裡的瞳孔,不住地震動著。

       所以你想要用我,取代……Mavis……?」她喃喃地說。

       「可以這麼說。」鄒政東又笑了起來,「顧小姐,我想這樣,對大家而言,都是雙贏的局面——我們這些股東繼續賺錢,補習班繼續營運;你和鄭英書正式永結連理,可以永遠成雙成對,直到白頭偕老;而且你的身分也會變得不一樣了,你會從一無所有,一下子變成事業有成、感情春風得意,也不用馬上拿出這五百多萬元賠給我們,之後也只需要還我們兩百五十多萬元,而且以後,大家也還能繼續合作愉快——顧小姐,你不覺得這對你我雙方而言,都是最美滿的解決方案嗎?」

       他一邊笑著,一邊開始把桌上的照片和文件影印本,一一收回牛皮紙袋,顯然他是認為,顧米晴不可能拒絕這個穩賺不賠的翻身機會,所以用不到這些東西了。

       確實,此刻在顧米晴的雙眸中,業已微微浮現出一絲迷濛的目光。她彷彿看到,自己正以「鄭英書太太」的身分,重新走入了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的大門。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則是錯愕地互看著。我倆都沒有料到,鄒政東找上顧米晴的真正目的,竟是要幹掉李維茵!

       只要顧米晴出賣了這一次的良心,選擇出面當人證,鄒政東和皮子雄就能借刀殺人,不只讓李維茵人財兩失,被迫承擔這筆五百多萬元假帳的一半金額,還會憤而自己退股離開。

       補習班一樣繼續營運,錢照樣繼續賺,分紅繼續分,只是四位經營者裡,李維茵的角色,會換成了顧米晴而已。

       只要顧米晴出賣了這一次的良心,那整起事件唯一輸家,就只有李維茵一個人。其他人,都還是贏家。

       「這個人……怎麼能算計成這個樣子?」程毓梅難以置信地看著鄒政東,喃喃道:「好狠毒……」

       我則凝望著顧米晴。鄒政東所提的,實在是非常誘人的優渥條件,只要她一接受,並執行這件事,她將會擺脫現在的處境,徹底翻身,從此得到她一直夢寐以求的身分。

       ——而且,她本來就很討厭李維茵,討厭這個長得像粘粘,個性也和粘粘如出一轍,並且長期在職場上霸凌她,卻還奪走了鄭英書的女人。

       這是她將李維茵徹底擊垮的唯一機會!

       只見那對月牙型雙眼的眼神,漸漸的,閃過一道下定決心的光芒。

       一股不安感,不自覺地從我的內心深處,悄悄爬上。

 

       幾分鐘後,鄒政東再度開口:「顧小姐,你考慮的如何呢?」

       「你們……跟Mavis有過節嗎?」

       「過節?說不上吧。」鄒政東哂道:「顧小姐,這只是在商言商的生意罷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在商言商……的生意?」

       「是的,生意。」鄒政東泰然地說:「It's just business。股東之間的合夥與拆夥而已。」

       他的態度平常的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低聲問:「那Mavis之後會變得怎麼樣呢?」

       誰管她呢?」鄒政東「嗤」的笑了一聲,「喔,不過,我們當然還是會確保,到時候,她得把她該負擔的那一筆兩百五十多萬元,徹底地還清才行,就算她退股離開了,也一樣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一語不發地望著鄒政東。

       半晌後,她低下了頭。

       對不起,請容我拒絕這件事。

      

       鄒政東臉上的笑容,瞬間僵住了。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,也是愣住了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道:「顧小姐,不好意思,剛才我沒有聽清楚你說的話,請你再說一遍。」

       對不起,請容我拒絕這件事。」顧米晴再一次道。這一次,她的語氣更加地堅定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的臉色,活像是顧米晴當頭打了一記悶棍。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你是不是腦袋還沒有想清楚啊?」他勃然變色道。他顯然難以相信,他提出如此誘人,且盡是對對方有利的條件,竟然會被拒絕。

       「不是。」低著頭的顧米晴,低聲道:「我確實想清楚了,你的條件,真的很誘人,我剛才那一瞬間,也真的有心動……可是,我做不到,我沒有辦法……誣蔑Mavis。我不可以做這種事!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冷冷地說:「所以你比較希望,我和另一位股東,走比較直接的路線,找鄭英書和李維茵攤牌?然後將一切的過錯,都要鄭英書全扛呢?」

       「不是——我——」顧米晴急急地抬起頭,正要再言,鄒政東卻突然上半身往前一探,「啪」的一聲,出手甩了顧米晴一記耳光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驚愕地摸著臉頰,看著鄒政東。這個原本還笑盈盈的男人,竟瞬間就變得面露兇光。

       「幹!」鄒政東惡狠狠地啐道:「臭婊子,今天是我大發慈悲,想給你一條活路走,你以為你有什麼立場跟我討價還價?」

       「你竟敢打我!」顧米晴也當場大怒,尖叫道:「我要報警!我要告你傷害罪!」

       「好!去啊!馬上打!你有種就馬上給我報警!」鄒政東厲聲道:「臭婊子,只要你去報警,我就馬上聯絡另外一位股東,立刻找鄭英書攤牌!」

       此話一出,原本怒氣橫生的顧米晴,表情登時僵住。

       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你要是想要鄭英書去死,就儘管去報警啊!」鄒政東又道:「你想要自己親手毀掉鄭英書,就去啊,臭婊子。幹,看誰比較狠!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整個人僵在椅子上,像被定格似的。

       而看著這一幕,我卻立時覺得眼睛有一股刺痛感,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。

       好像看到了昨晚的自己。

       昨晚,在文一菊純白的套房裡,我就是這樣威脅逼迫著文一菊,要她趕快報警,讓張勇豪來親手摧毀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新人生。

       我就是那時的鄒政東,而文一菊,就是那時的顧米晴。

       我竟然和鄒政東用了一模一樣的手法。

       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湧將上來。

       「他媽的……」我心底不禁暗罵道,但自己也不清楚是在罵鄒政東,還是自己。

       此時,場景裡的鄒政東,又開了口。

       「臭婊子,你給我聽清楚了,就這兩條路。」他對著顧米晴豎起一根食指,斬釘截鐵地厲聲道:「你要麼就跟我們合夥,誣蔑李維茵有參與做假帳,讓她人財兩失的退股離開;要麼就等著,看我們出手,把鄭英書這個人從此徹底地毀掉!而且我也不怕告訴你,我和另一位股東一旦走法律途徑,不只鄭英書,你也有責任,你是同謀,共犯!我們不只會對付鄭英書,我們也會連你也一起對付!你就準備要和鄭英書一起去坐牢!你最好別給我敬酒不吃,吃罰酒!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仍是定格著的,她看著鄒政東,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憤怒,還是愕異。

       而鄒政東的聲音,卻驀地又轉為柔和。

       所以啊,顧小姐,你終究得選擇推他們夫妻其中一人下地獄去的。」他陰惻惻地說:「你是沒有得選擇的!

       說到這裡,鄒政東忽然又笑了幾聲,用極度揶揄的口吻,道:「啊啊,我都忘了,顧小姐,其實在你選擇成為鄭英書小三的那一天,你就已經親手把他們夫妻推入了地獄之中,今天會造成這樣的局面,說到底,就是因為你的存在啊!

       這句話,像是一支破空而來的利箭,當場射穿了顧米晴的胸膛,月牙型的雙眼倏地大睜,這是她最不想聽到,也最不願意面對的一件事。

       「所以啊,打從一開始,你就是一個錯誤的存在了。」鄒政東輕聲道:「你早就做錯了很多次,現在只不過是要再多錯一次罷了,少在那邊給我裝聖人!乖乖跟我合作,對你好,對我好,對另外一位股東好,也對鄭英書好——這是你這個錯誤的存在,唯一還有的一丁點利用價值。」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看到,顧米晴白皙的脖子,抽動了一下,她吞了一口口水。

       我……不會拆散他們夫妻的。

       「蛤?」

       我不會幫著你們,拆散他們夫妻的。」顧米晴像是下定了一個很大決心似的,堅定地搖了搖頭,「我不會出面做偽證,指證他們夫妻做假帳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的額頭,倏地爆出了一根青筋。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?」

       「我知道我是個錯誤的存在。」顧米晴有些艱難的說:「可是,從我決定,要和英書在一起的那一刻起,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,我這輩子,絕對不可以去破壞英書的家庭,不可以拆散他們夫妻。就算我只能永遠當他的地下情人,永遠扶不了正,也沒有關係。所以,無論你怎樣威脅與利誘我,我都不會答應你,出面去害英書,或是去害Mavis。我永遠都不會這麼做的。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錯愕地看著顧米晴,像是看到了世上最愚蠢的女人。

       幾分鐘之後,鄒政東笑了。

       「呵、呵呵、呵哈哈哈,哈哈哈哈哈————」他大笑道:「鄭英書啊鄭英書,你有這樣的紅粉知己,真他媽的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啊!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一語不發地看著大笑著的鄒政東。

       「既然如此,我也多說無益。」鄒政東一把抓起桌上的牛皮紙袋,「顧小姐,那我們就法院見吧。告訴你,我和另外一位股東,頂多只是少了一個投資,可是鄭英書和李維茵,卻終究會因為這件事,而破財與離婚的。而且我也敢保證,你和鄭英書也一定會因為這件事,而去坐牢,揹上前科——顧小姐,你要記住,是你現在的聖人光輝,害得你和鄭英書都跌落人生的谷底,落得入獄服刑的下場!而他將會就此一無所有,這全部都是你害的!

       說完話後,鄒政東轉過身,準備要往他停在路邊的黑色Nissan X-Trail走去。

       「等等!」顧米晴卻突然站起了身子,出聲叫住了他。

       「嗯?」鄒政東停下腳步,回過了頭。

       如果……我把錢還你們。事情,可不可以就到此結束呢?

       「喔?」鄒政東一聽,反倒來了興致。他轉過身子,「你打算償還這五百多萬元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點點頭,「反正,你最初的目的,不也是為了錢嗎?如果,我還給你們五百多萬元,你和另外一位股東,是不是就可以不去找他們夫妻的麻煩了呢?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眼睛瞇了起來,「你打算瞞著他們夫妻倆,私下把這筆錢給還清?

       「是的,我會私下把錢還給你們,然後我也會跟英書分手,停止再跟他拿錢。」顧米晴急急地說:「這樣子,以後你和另一位股東。就不會再被我們詐……呃,多拿那一筆錢。那事情,能不能就此告一段落呢?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「嗯」了一聲,眼珠一轉,明顯正在盤算著——先前的計策既已行不通,那退而求其次,改只拿回被詐領的錢,似乎也是一個能接受的結果。

       「好,那你拿出『六百萬元』,還給我們。」

       「六、六百萬元?」顧米晴聞言大驚,「不是五百多萬元嗎?你、你怎麼獅子大開口?」

       「呸!」鄒政東啐道:「不用算利息啊?這可是累積八年的錢耶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張口結舌,無法反駁。

       「那我明天再來找你。」鄒政東道:「希望你能把這六百萬元準備好啊。」

       此話一出,顧米晴再度大驚。

       「明、明天就要?」她急忙道:「等、等等,這樣太趕了,我不可能馬上籌得出來呀!我的意思,是要慢慢攤還——」

       「那我不管,那是你家的事。」鄒政東啐道:「不夠,你去找鄭英書要啊!」

       「不、不可能的!」顧米晴急急地說:「據、據我所知,他也沒有這麼多錢呀!你要我和英書一下子拿出六百萬元,這根本不可能!」

       「那你們不會去跟地下錢莊借啊?或者叫鄭英書自己坦承外遇的錯誤,去向李維茵借啊!」鄒政東啐道:「我他媽的管你們錢從哪裡弄來!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急得臉都紅了,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「嘿」了一聲,「顧小姐,你他媽的別想唬嚨我,你根本就沒有錢啦!我調查你好久了,你根本就沒有工作,每個月都只靠鄭英書從我們這邊詐財來過活。可是你現在跟我說,你要獨力償還這六百萬元?嘿、嘿嘿,我看起來像智障嗎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色,漸漸越來越紅。這八年來,她確實沒有工作,都宅在租屋處裡唸考國考的書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又道:「我說白一點,如果你這個廢物有辦法賺錢,鄭英書幹麼每個月從我們這邊詐財?不就是你這個累贅一點謀生技能也沒有,才會要靠他養嗎?所以,我憑什麼相信你,有辦法能獨力還給我們這六百萬元呢?」

       尖銳且直接的話語,讓顧米晴微尖的臉蛋,終於漲成了豬肝色。

       「我、我會去工作!」她咬了咬嘴唇,神情慌亂地說:「要我一下子拿出六百萬元,我確實沒有辦法。可是,你讓我每個月慢慢還,我一定會還清的,我是真的有誠意想解決這件事——」

       「工作?誠意?」鄒政東冷冷地說:「顧小姐,我現在確信了,你的腦袋根本是屎做的。六百萬元耶!很多有正常工作的人,房貸也差不多就這個數目上下,然後就還了一輩子;你這個八年沒工作,現在才想去找工作的人,我看了不起也只能去幹那種兩萬初頭的低薪工作吧!那你每個月是能還給我多少?三千?五千?難道我要等你還這六百萬,等到二、三十年才還清?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慈善家嗎?」

       這一席話,說得顧米晴臉上一陣青,一陣白,她就這樣站在咖啡桌旁,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   半晌,她露出難堪的神色,低聲道:「不、不會要二、三十年那麼久的,只要幾年就好,我會去做酒店……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卻驀地捧腹大笑了起來,好像顧米晴講了一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。

       「做酒店?」他用充滿譏諷的口吻說:「顧小姐,你是數學不太好?還是真的太過天真?你以為酒店小姐真的有這麼好賺?可以好賺到幾年就能賺到六百萬元,把債務通通還清?如果真的是這樣,那我告訴你,全世界的女人都會去做酒店了啦!而且你難道不知道,以酒店小姐的就業年紀來說,三十歲的你已經太老了嗎?去中南部,你這種老貨可能還會有市場;但在競爭激烈的大台北地區,你已經上不了檯面了,這裡可是那些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妹妹的天下,不會有客人想『框』你這種三十老貨啦!那我要怎麼相信,你從現在開始去做酒店,短短幾年就能把這六百萬元還我呢?還有,我他媽的為什麼要等你這麼久?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再度漲紅,看得出來,準備去做酒店小姐,已經是她最後且唯一的做法,她是下了很大的決心,才準備要去走這條路,想要靠此私下還掉這筆債務。但她沒想到,一瞬間就遭到了鄒政東一通訕笑。

       然而,我和程毓梅卻看到,鄒政東雖然嘴裡譏嘲地說著,但他的雙眼,卻正以審慎評估的目光,打量著顧米晴容貌姣好的臉蛋,以及甚是有料的身材。

       一分鐘後,鄒政東又笑了起來,像是想到了什麼大膽的想法似的。

       那是一個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笑容。

       只見他又折了回來,走近到顧米晴的身邊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,因為這次,鄒政東靠得非常非常近,幾乎到了快要貼身的地步。

       「你、你要幹什麼?」顧米晴有點害怕地說。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既然你都想靠去做酒店還債了,那不然這樣吧,我再提另一個方案給你如何?」鄒政東不懷好意地說:「這個方案,保證會如你所願,完完全全不會去騷擾鄭英書和李維茵夫妻,害他們破財離婚;而在這個方案的執行期間,我也會允許你私底下慢慢償還這筆六百萬元,怎麼樣?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你說。」

       當我的女人,如何?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立時一愣,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,而顧米晴更是當場傻住,「你、你說什麼?」

       「我說,當我的女人。」鄒政東平靜地說:「只要我有需要,你就得出來陪我,並且『絕對地服從我』;而每陪我一次,我就從這六百萬元裡,扣除費用,直到這六百萬元抵扣完,大家就從此一拍兩散,田無交,水無流,怎麼樣?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氣。鄒政東這些話的意思,就是要顧米晴與他陪睡,來抵債。與其說是當他的「女人」,倒不如說是當他的「性奴」。

       「這、這個人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?」我不禁失聲道,而程毓梅則立刻怒罵了一聲:「人渣!」

       只見顧米晴的臉,瞬間由紅轉白,她氣憤地說:「你、你把我當『雞』嗎?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卻冷笑起來。

       他酸酸的說:「啊啊,顧小姐,你都已經打算去做酒店小姐了,還想要當純潔的女孩兒嗎?難道你不知道酒店小姐最主要的收入,就是靠小費、找火山孝子和性交易賺回來的嗎?與其去酒店給千人摸,萬人睡,還不如就專門陪我一個人,你不覺得,這樣划算多了嗎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啞口無言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又道:「顧小姐,我現在可是在給你一個機會,讓你可以不用淪落風塵,不用一下子拿出一大筆錢,鄭英書和李維茵也都不會知情也不會受傷,就能穩穩的還債呢!如果你還挑三揀四的,或是不想接受,那大家就拉倒,我告訴你,我可是無所謂呀!——更何況,我的要求也不多啊,只不過是要你在六百萬元還完的這段期間裡,短暫地當我的女人,並絕對地服從我而已。」

       他忽然把頭一伸,靠到顧米晴的耳邊,陰惻惻地笑道:「顧小姐,你可要記得,這不只是為了你,還是為了鄭英書和李維茵他們夫妻倆後半輩子的幸福啊。今天這件事會走到這個地步,你這個禍首是不是該負起一點責任,稍微犧牲一下你自己呢?」

       這一席話,宛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重重地壓在了顧米晴兩邊的肩膀上,她整個人如陷冰窖,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度蒼白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笑吟吟地看著她。

       幾分鐘後,顧米晴纖細的脖子,終於無力地垂了下去。

       我知道了……我同意……在這六百萬元償還完畢的期間,當你的女人……

       「嗯,還有什麼?」

       絕對地……服從你……

       鄒政東放聲大笑了起來。

       「那先來練習看看吧,請叫我一聲『老公』。」他旋即命令道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色,卻是極度的不情願。

       「說!」鄒政東立刻喝道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龐一陣扭曲,漸漸又漲紅。看得出來,她根本不願意叫鄭英書以外的人「老公」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的面孔,終於扳了起來,「顧小姐,絕.對.服.從!

       顧米晴緊咬著牙關,僵了半晌,才艱難地吐出了極為生硬的聲音,「老……老公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再叫一次。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老公……」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看到,顧米晴整個人,正因為無比的憤怒與屈辱感,簌簌發抖著。在那對月牙型的眼眶裡,漸漸溢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。

       可是她只能忍耐。

       「乖,寶貝,叫的真好聽。」鄒政東滿意地笑道。他毫不客氣地伸出手,去摸顧米晴後腦的頭髮,並一路往下摸到了她的背脊,像在摸自己的專屬寵物似的。

       然後,他又把頭靠到顧米晴的耳邊,用十足嘲弄的口吻,說道:「恭喜你,正式劈腿了!

       此話一出,終於徹底擊碎了顧米晴最後的強忍,她再也忍不住,淚珠當場滑落臉頰,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。

       「嗚嗚……嗚嗚嗚……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的臉上,卻是掛著極為滿意的成就感。

       彷彿他已將一副巨大的枷鎖,正式套到了顧米晴的脖子上。

       只見他再度伸手,一把就攬住顧米晴纖細的腰枝,用充滿惡意的口吻說:「那,我們就來展開這六百萬元的債務償還之旅吧,寶貝。」

       一邊說著,他一邊舔了舔嘴角。

       啊,就去你家吧,寶貝,去那個鄭英書和你的『愛的小窩』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哭泣的臉孔,剎那間變得慘然。

       「不……不要……我求你——我不想在那裡——我們去汽車旅館——」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絕.對.服.從!」鄒政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整個人一僵,漸漸地面如死灰。

       「……嗚嗚嗚……嗚嗚嗚嗚……」

       場景漸漸模糊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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