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開山親切的態度,彷彿有一股魔力,顧米晴不由自主地緩緩走了進去。

       「黎……黎師父你好。」一邊走,她一邊緊張地說:「我——我在網路上有看到,你們這邊有在幫人家處理卡到陰——」

       「先坐下吧。」黎開山和藹地朝他茶几對面的位子一比,「所以小姐,你是有事想來請我幫忙處理嗎?先坐下,慢慢說。」

       我也跟著走了進去,但卻發現身旁一空,回頭一看,只見程毓梅佇足在門外,表情甚是複雜。

       我明白,這是因為再次見到「白波壇」。

       以及再次見到黎開山。

       整起程毓梅命案的開頭,就是肇始於那一天,無助的她,走進了這間神壇,向黎開山求助。

       然後,她就這樣一步一步的,走向了死亡。

       所以此刻,這位女孩的心情,肯定是五味雜陳。

       於是我走了過去,輕輕地牽起了程毓梅的手。

       「走吧。」我說。

       「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來吧。」我看著程毓梅,「一起面對。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嗯。」

       兩人一起跨步,踏入了「白波壇」。

 

       顧米晴業已坐了下來,黎開山拿了個空杯子,幫她倒茶。

       「小姐,請問怎麼稱呼?」他一邊倒茶,嘴裡一邊寒喧著。

       「我姓顧。」

       「喔,所以是顧小姐呀,你好你好。」

       但顧米晴似乎是過度緊張,不待黎開山把茶倒完,就急切地唐突道:「黎師父,我……是不是有卡到陰?」

       「嗯?」黎開山的眉頭皺了一下,他放下茶壺,開始打量著顧米晴,然後又看了看神壇的門外。

       半晌後,他方道:「沒有,你沒有卡到陰。

       「咦?」顧米晴一愣,「真的嗎?」

       「真的。」黎開山十分肯定地說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露出不信的表情。

       黎開山笑了一笑。

       他態度平靜地說:「顧小姐,如果我是神棍,那我現在就應該要對你說:『對,顧小姐,你有卡到陰,讓我來幫你『祭改』一下吧。』但我不會說這種話,因為你的確沒有卡到陰,不管你信不信,這是事實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當場傻住了。顯然是她原本是預期,眼前的這位師父,可能會跟她講一大串,比方「我有看到你背後有人在跟你」,或是「你是不是去了哪裡,所以被跟到」之類的話,不料黎開山竟直接表明,她沒有卡到陰,這反而讓顧米晴頓時有點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。

       我亦是感到大奇,蓋因我本來多少也是這般心思,沒料到竟出現這樣的情形。

       我往程毓梅一看,卻看到她一語不發,就只是這樣定定地凝視著黎開山,表情仍舊十分複雜,我察覺不出她在想什麼。

       而場景裡,望著一臉懵樣的顧米晴,黎開山又和藹地笑了。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請。」他朝顧米晴面前的茶杯一比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愣愣地拿起了茶杯,輕啜了一口。熱茶入喉,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舒緩。

       黎開山也拿起了杯子。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有卡到陰呢?」他說:「如果不介意的話,說給我聽聽看,如何?」

       於是顧米晴開始將她在家裡遇到「程毓梅」的事,以及「程毓梅」會一下子就不見,但卻有影子的事,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——與告知秦台生時的說詞一樣,顧米晴是以「一個二十多歲,鵝蛋臉,長頭髮,長得很白很漂亮,身材也很嬌小,穿著粉紅色薄外套,藍色T恤,搭配著吊帶牛仔連身短褲的女孩子」,來形容她所見到的「程毓梅」。

       大概是她這樣的形容太籠統了,所以黎開山顯然沒有聽出來,顧米晴正在形容的這個漂亮女孩子,其實就是在指程毓梅。

       這時,神壇後方的房間裡,突然傳出了一聲長長嘆吐聲——

       吁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    顧米晴嚇了一跳,立刻緊張地轉頭朝神壇後方看去

       「啊,不好意思,嚇到你了。」黎開山道:「我有個弟子,正在裡面的房間打坐練氣。這是他已經結束,最後呼吸吐納而出的聲音。」

       「喔……」顧米晴方才一寬。

       而站在一旁的我,內心卻是一凜,立刻曉得,房間裡面的那個人,一定就是鄒政東!

       於是我走了過去,想要走進神壇後方的房間裡,進行確認。

       可是我卻無法走進去,看來在顧米晴亡魂的回憶裡,沒法進入神壇後方。但沒想到,在我決定放棄之時,從後方的房間裡,卻探出了一張我完全不認識的面孔。

       我大吃一驚,這人竟然不是鄒政東!

       且在這個人一走近,看清他的五官時,我忍不住當場失聲驚呼。

       「咦咦?」

       而原本正兀自凝視著黎開山的程毓梅,聽到我的驚呼,也轉過了頭,立刻也跟著驚叫了起來——

       「惲霆,這……這個人的臉……怎麼會……?」

       只見這個從房間裡走出來的人,臉上的五官竟是呈現模模糊糊,要清不清的!

       「唔!師尊,您有客人?」只見他先是看了看顧米晴,接著對黎開山道。

       ——他的聲音也不是鄒政東的聲音!

       「對,你先等我一下吧。」黎開山對那人道:「自己去後面倒一杯溫開水喝。」

       那人點點頭,又轉身走了進去。

       但他突然又回過頭,看了看顧米晴,像是在仔細打量似的,然後才走進去後方的房間。

       「啊!」望著這一幕,我腦袋中有道閃光瞬間劃過,當場拍手大叫了一聲,「我懂了!」

       「惲霆,你懂了什麼?」程毓梅對我問道。

       這個人,就是鄒政東!」我篤定地說。

       「你確定?」

       「我很確定!」

       程毓梅不理解地問:「那為什麼他的臉會是模糊不清的呢?之前其他記憶場景,都沒有其他人出現過這樣的情形呀!」

       我朝顧米晴一指,道:「一定是因為,顧米晴對這一段『短短的記憶』有印象又沒印象——她肯定是只記得來『白波壇』後,黎開山有個弟子打坐練氣完,從後面的房間走了出來,然後又走了進去——顧米晴就只記得這樣而已,根本沒留意那個弟子長什麼樣,聲音的音色如何!所以在她亡魂的回憶裡,鄒政東的臉,才會是呈現有五官,但卻模糊不清,且聲音也不對的情況!」

       「喔!」程毓梅眼睛一亮,顯然也覺得我這個說法有理,她走了過來,似乎是也想往後面的房間走去,要去再看一下那個人一眼,但她卻和我一樣,都無法再跨進一步。她喃喃道:「的確,就像她的回憶裡,有些地方我們走不過去一樣,顧米晴的回憶,是有沒印象、或是印象模糊的死角……」

       我說:「而且那個人剛才轉身折回去時,又突然轉身,像是在打量似的看了看顧米晴——之前我偷聽鄒政東和皮子雄的談話,鄒政東有說,就是因為幾個月前,顧米晴跑來找黎開山『斬桃花』,然後他剛好人就在『白波壇』裡,才會看到了顧米晴。因為她是個美女,而他之前又有看過鄭英書送來的員工個資上的顧米晴大頭照,所以才會認出了顧米晴——剛才那個人的這個動作,一定就是他在這時候,覺得顧米晴有些眼熟,所以開始對顧米晴留上了心。那這個五官模糊不清的人,百分之百就是鄒政東!錯不了的!他接下來一定是躲在後面的房間裡,偷聽黎開山和顧米晴的對話!」

       「斬桃花……」程毓梅的視線,竟緩緩朝神壇後方望去,面有所思。

       我內心「格登」了一下,暗忖是不是應該在話語中把這個詞彙給替換掉,蓋因當初,程毓梅就是來找黎開山斬桃花,一切才會拉開了序幕。

       卻見程毓梅否定地搖了搖頭,道:「不對呀,惲霆,可是這個場景裡的顧米晴,不是是因為小巴變成了我,認為是自己卡到陰,才來『白波壇』求助的嗎?怎麼會是斬桃花呢?」

       「呃!」

       此時,場景裡的黎開山和顧米晴,又再度交談了起來。

       只聽黎開山問道:「顧小姐,那請問你以前有在哪裡見過這個女孩子嗎?」

       「沒有。」顧米晴回答道:「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子,我很確定。」

       「那……除了你之外,你家有其他人……也在晚上見過那個女孩子嗎?」

       「我是一個人住。」顧米晴道:「而且我不是台北人,家不在台北。」

       「喔?所以你剛才所說的『家』,其實是『租屋處』嗎?」

       「是的。」

       「那你有沒有問過房東,看那間租屋處之前有沒有出過什麼事?」

       「房東有請她的兒子來看過了,她的兒子也向我保證,房子絕對不是兇宅。」顧米晴道:「這點我也有上網自己查過,他的確沒有騙我。而且事實上,我在這間租屋處,也住了八年,之前都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,所以我才會在想,是不是我卡到陰了?可是我根本就沒有去什麼地方呀!我幾乎都只有在住家附近活動而已。」

       「唔……」黎開山想了想,又道:「顧小姐,恕我冒昧問你一個問題,你是做哪一行的?有沒有可能是在工作場合上遇到了什麼事呢?」

       「不可能!」

       「嗯?」

       察覺到自己回答的有些武斷,顧米晴赧然地坦承道:「因為我現在待業中……」

       黎開山「啊」了一聲。

       「而且……我也認為不太可能與上一份工作有關……」顧米晴不太好意思地說:「因為我也已經離職八年了,而且我的上一份工作是補習班的老師,不是什麼會遇到危險狀況,或會去特殊場合的職業。」

       「這樣啊……」黎開山的眉頭又蹙了起來。

       這時,顧米晴的包包裡,突然傳來了手機響。

       「黎師父,不好意思。」

       黎開山比了個「請」的手勢。

       顧米晴便把手機接了起來。她沒有起身走到旁邊或神壇外,只是稍稍把身子往旁邊一偏而已。

       「喂,英書。……嗯……嗯嗯……等一下你有空了?啊!不用了啦,你不用特別還想這個藉口,再從補習班趕過來……真的不用了啦,因為我已經正在處理了。……對,我現在就正在向一間神壇的師父請教我的問題……對呀,我自己來的……喔,你放心啦,我當然不會去什麼偏僻的地方,就在美崙街這邊而已。我在網路上查到的,這一間很有名,你不用過度擔心……」

       她講電話的聲音並沒有很大,有刻意壓低音量,可是在安靜的神壇裡,這音量卻仍是足以讓旁人聽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    然而,聽著顧米晴和鄭英書的通話,我和程毓梅卻不約而同地互望了一眼,再度朝後面的房間一起望去。

       原來是這樣,一定就是因為這通電話,提到了「英書」和「再從補習班趕過來」的關係,讓原本就對顧米晴長相有所留心,並已經開始偷聽壇前對話的鄒政東,更加確定了這個女人,與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有關。

       顧米晴匆匆掛掉了電話。

       她對著黎開山道:「是我先生。」

       「嗯嗯。」黎開山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在意,「顧小姐,你先生也是補習班的老師啊?」他一邊問,一邊喝了一口茶,感覺像是為了搭話題,而隨口問問。

       「是的。」

       「他是在外縣市的補習班工作呀?」

       「呃……不是。」

       顧米晴這回答,卻反倒讓黎開山納悶了。

       「咦?顧小姐,可是你剛才不是說,你是一個人住的嗎?」

       「因為有一些緣故的關係……」顧米晴面露尷尬地說:「我們沒有住在一起。」

       「喔……」黎開山聲音上揚地應了一聲。

       他沒有再多問,但我看到,那張紫黑色的醜臉,竟稍縱即逝地瞬間閃過一絲意外的表情。大概黎開山也沒料到他隨口一問,卻竟會問出這樣的情況。

       蓋因有些情況,其實稍有社會經驗的人一聽,心中多少就能聽出一個底。

       通常,夫妻如果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,卻沒有住在一起的話,很有可能就是彼此的感情出現了問題;可是,從鄭英書剛才那通充滿極度關心,並還想趕過來的電話來看,這對「夫妻」顯然並不是感情觸了礁,但他們卻是處於分居狀態,且不是台北人的女方,也不是回娘家,而是一個人獨自在外面租房子住,還住了八年。

       ——那這種狀況,很有可能,就是他們不是真正的「夫妻」,而是外遇,女方可能是被包養的小三。

       我不禁暗忖,連黎開山都聽得出來,這位女客人和她的「先生」之間的關係「很奇怪」;那躲在後面房間偷聽的鄒政東,肯定更能察覺到這些不對勁之處。我又轉頭望向程毓梅,只見她美麗的鵝蛋臉上,也是這般心思。

       一切正開始在露餡著。

       而場景裡,顧米晴望著黎開山溫和的雙眸,表情變得稍稍有點不自然,顯然她也察覺,這位師父有洞悉到自己是他人第三者的情況。

       只聽顧米晴又道:「黎師父,所以——我真的沒有卡到陰嗎?」雖然她的口氣,頗有是要再次慎重確認的意味,但此際聽起來,反倒比較像是為了避免氣氛尷尬,而想轉移焦點。

       「沒有。」黎開山道:「我很確定。因為我沒有看到有鬼魂跟著你,也沒有看到有鬼魂在神壇外面徘徊,你身上也沒有陰魂的死亡氣息。」

       顧米晴無語。

       「我這麼說吧,顧小姐。」黎開山道:「如果你很確定那個女孩子,是有影子的話,那首先,她是鬼的可能性,就得排除掉了,因為鬼是不會有影子的;而你卻又說,那個女孩子被你看到後,往往卻會倏忽不見——我怎麼想,都只剩下一種可能性,很低很低的可能性。」

       「什麼可能性?」

       「她也許是一隻妖怪。」黎開山道。

       「妖怪?」顧米晴一驚。我和程毓梅皆是一懍。

       「是的,妖怪。」黎開山正色道:「牠和鬼不同,是有原本實體的精怪,所以會有影子。不過這個可能性極低。」

       「怎麼說呢?」

       「因為正常來說,妖怪分成兩類,一類是『付喪神』,就是日本人所謂的『九十九神』,它的原型都是我們日常生活家具器物,長年下來後,幻化成精的妖怪,但是這需要經過非常非常久的歲月——我的意思是,現代社會的家庭,家具更換的速度都很快,就算是租屋,房東也不太可能會有用四、五十年以上的老家具給房客,那『九十九神』要成精出現的機率,實在不高;所以我想,那個女孩子是『九十九神』的可能性,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。」

       顧米晴若有所思地傾聽著黎開山的分析,就像病人在傾聽著醫生的診斷。

       她同意地說:「確實……我租屋處的家具雖然不是全部都新的,但也沒有舊到感覺有十年以上的家具……」

       「至於第二類的妖怪,則都是形成於人跡罕至之處,例如深山、大澤或海邊,吸收天地日月精華修煉而成的妖怪,然後潛伏於該處害人。」黎開山繼續道:「中國所謂的『魑魅魍魎』,台灣常說的『魔神仔』,其實都是指這類妖怪。

       「可是,顧小姐,你剛才自己就有說了,說你根本就沒有去什麼地方,幾乎都只有在住家附近活動而已,那要被這一類的妖怪纏上,機會我想也是很低——既然這兩種類型的妖怪出現的條件都不足,那我判斷,那位女孩子是妖怪的可能性,恐怕非常非常低。」

       說到這裡,黎開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,忽然又道:「啊,顧小姐,那我再另外問一下好了。你的租屋處裡……有什麼東西是『最近』新弄進去的嗎?」

       「……我前一陣子有收養貓。」

       我聽到程毓梅發出吞了一口口水的聲音。

       貓?」果然,黎開山眼睛瞇了起來。

       「嗯,是有了年紀的老貓。」

       老貓?」黎開山瞇起的眼睛陡然一張,目光如電,彷彿像聽到了什麼關鍵詞。

       見黎開山神情如此一變,顧米晴頓時有些緊張,「黎師父,你……該不會是想要說,那個女孩子……跟我的貓有關吧?」

       「噫!」身旁的程毓梅竟也跟著緊張了起來。

       只聽黎開山繼續追問道:「顧小姐,請問是從路邊撿來的流浪貓嗎?

       「不是。」顧米晴道:「我是在士林的一間寵物店裡,收編來的。據店員說,是被前飼主棄養在他們店裡的。」

       黎開山又伸手轉動著脖子上的羊脂色佛珠,思索著。我看到他紫黑色的醜臉上,那如電的目光又是閃了一閃,接著慢慢暗下。

       但隨後,那對眸子,竟開始越來越黑,漸漸地漆黑如墨,宛如兩窟深不見底的黑潭。

       此刻的黎開山,看上去竟有些高深莫測。

       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。

       那看來不會是妖怪了。」良久後,他像一錘定音似的下結論道。

       顧米晴愕異不已地看著他。

       黎開山驀地一笑,又再度恢復了那和藹可親的表情。

       「既然是從寵物店裡認養來的,那就算老貓,也百分之百不是妖怪。」他看著顧米晴,溫和地說:「顧小姐,我想不會有妖怪願意乖乖地被一直關在寵物店的籠子裡;而且如果真的是妖怪,那間寵物店應該也早就出狀況了。」

       顧米晴寬心地鬆了一口氣。

       我見到,程毓梅也跟著鬆了一口氣。看得出來,她實在不想看到黎開山對付那兩隻貓的場面;我心裡不禁暗忖,要是她昨天傍晚也在場,親眼目睹黎開山以佛珠為鞭,瘋狂痛打虎斑貓的貓靈,直到貓靈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場面,這女孩恐怕會當場崩潰。

       只聽顧米晴又問道:「可是,黎師父,既然那個女孩子不是鬼,也不是妖怪,那我的情況到底是……?」

       黎開山道:「顧小姐,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
       「黎師父請說。」

       「你有出現任何不適的症狀嗎?」

       顧米晴想了想,道:「自從那個女孩子出現後,我因為很害怕,開始漸漸都睡不好,睡眠品質變得很糟糕……」

       「你有吃安眠藥嗎?」

       「有。」

       「以前也有服用過嗎?」

       「……」顧米晴先是不語,似在猶豫要不要吐實,半晌後方徐徐道:「我以前有一段時間曾經有服用過,因為我之前長期感到很焦慮及憂鬱,情緒不是很穩定,睡不好,所以會去藥房買安眠藥來吃。可是後來因為又都睡得著了,就漸漸變成只有偶爾會吃,斷斷續續的;不過這一陣子,因為那個女孩子出現的關係,我又開始睡不好,所以才會又開始去藥房買安眠藥來固定服用。」

       「除此之外呢?」黎開山繼續問道:「有其他症狀嗎?例如生病,或是總是沒來由的感到疲倦之類的?或是很常莫名其妙的受傷?」

       顧米晴想了一想,道:「……沒有了。」

       黎開山道:「顧小姐,我這麼講吧——如果是妖怪要害你的話,你應該早就已經出現很多不適的症狀,例如早就已經生病,卻檢查不出病症;或者總會莫名其妙的受傷,甚至可能早就已經因出事而喪命了,可是你都沒有呀。」

       「……所以,黎師父你的意思是?」

       很有可能,那個女孩子真的只是你的幻覺而已。」黎開山再度像一錘定音似的下結論道。

       顧米晴登時懵了,「幻覺?」

       黎開山拿出了自己的手機,一邊打字滑動,一邊說:「我為什麼會問你有沒有吃安眠藥呢,因為也很有可能是這樣的情況。」

       他把手機遞給顧米晴,我和程毓梅也一左一右地湊都她身邊去看,只見黎開山是用GOOGLE搜尋,跑出了一些新聞報導的網頁:

 

        《見鬼 原來是亂服安眠藥生幻覺》(《大紀元時報》 2005-04-17 3:50 PM

        《亂吃安眠藥 半夜活見鬼》(《自由時報》【記者洪素卿╱台北報導】2005-04-18

        《濫服安眠藥 空姐見鬼》(《蘋果日報》 【吳佩芬╱台北報導】2005/04/18

 

       顧米晴愕然地看著黎開山,「這是……?」

       「你看一下吧。」黎開山道:服用安眠藥後的幻覺。

       顧米晴接過手機,逐一點進去開始滑動閱讀。

       這些新聞都是採訪新店耕莘醫院的精神科主任楊聰財醫師,他所舉的案例也都一樣,就發稿的時間軸來看,可以推測,後兩報也許是襲自第一則報導。

       楊聰財醫師說,有一名二十多歲的空姐,因為工作是要飛到世界各地,因時差關係,產生睡眠障礙,所以她服用安眠藥,結果睡到半夜醒來,卻看到窗戶旁邊,出現像人頭的鬼影,她嚇得花容失色,原本以為是飯店不乾淨,沒想到回國後,自己在家睡覺時,也發生同樣的問題。

       另外,也有一名三十歲的女作業員,因為三班制的輪班工作,使得她出現失眠症狀,於是自己就去藥房買安眠藥來吃,不料吃完後,卻看到牆壁開始扭曲,她以為是發生了地震,嚇得只穿內衣就衝出了屋外。

      顧米晴愣眼巴睜地看著這些新聞,而黎開山又繼續開了口:

       「這些新聞裡,那個楊聰財醫生有說,出現這類症狀的患者,多半是一些年輕、身材纖細、情緒不穩定、食慾差的女性——當然,我不知道顧小姐你的食慾好不好,但你至少已符合前面三個條件——而這些女患者,抽血檢查後,醫生發現她們體內的蛋白質都偏少,故推斷應是服用安眠藥後,藥物與人體內的蛋白質結合,但因為蛋白質偏少,使得游離到血液中的藥物濃度偏高,導致中樞神經對外界判斷的傳導系統失去了平衡;又或是藥物影響到頭部枕葉的視覺中心,導致在特定時段,對大腦造成刺激,才會使這些女患者看到了短暫性的幻覺。

       「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問你服用安眠藥的狀況——如果你是遇到那個女孩子之後,才開始吃安眠藥的話,那百分之百與藥物無關;但若你是之前就有服用安眠藥的紀錄,那我在想,有沒有可能就是與你服用這個藥物的關係呢?」

       所以,黎師父你的意思是,那個女孩子並不是鬼,也不是妖怪,反而真的很有可能只是我吃安眠藥後,所看到的幻覺嗎?

       是的,我是這麼認為的。黎開山又是以一錘定音的口吻說道:「我的這間『白波壇』呢,除靈、收驚、改運、招財、求事業、合姻緣、斬桃花,各項宗教事業服務都有,收費也都有明確的價碼——唯一沒有的,就是欺騙上門求助的客人,明明沒有卡到陰,也硬說對方有。」

       一邊說,他一邊對顧米晴伸出了手,示意要拿回手機。

       顧米晴愣愣地把手機還給了黎開山,表情十分呆愕,顯然沒有想到,她想來「白波壇」請師父除靈,師父聽完一切狀況後,卻會分析出這樣的結果。

       而我也是大感意外,萬萬沒有想到,情況竟是如此走向

       這時,程毓梅卻忽然道:「你為什麼一臉錯愕萬分的樣子?」

       「我還以為……黎開山會以靈學的範疇來解釋事情,然後導向玄之又玄的方向。」我坦承:「可是結果竟然相反,他竟然是用相當有邏輯的推測,來分析顧米晴的問題,最後導出一個相當科學的結論……」

       程毓梅卻冷「哼」了一聲,「是嗎?我可不這麼認為。

       她的語氣,非常地冷淡與不認同。

       「咦?」我不解地望向程毓梅,不懂她為什麼是這樣的反應。

       程毓梅冷冷地說:「這只是黎開山的開場白罷了。」

       我還來不及有所回應,場景裡,黎開山已繼續開口說話。

       「顧小姐,我給你建議吧,回去,先把安眠藥都停了,看看會不會再繼續看到那個女孩子。」

       「好……」

       「另外,我還是開個符給你吧。」黎開山起身,走到神桌旁,打開抽屜,拿出了五張空白的黃色符紙,以及黑色墨水和毛筆,「顧小姐,我看你臉色蒼白,氣色不是很好,感覺元神有點受損,我開個『靜寐符』給你,好嗎?」

       「那是什麼?」顧米晴問。

       「這符令能有養神之效。」黎開山道:「你回家,睡前裝一碗水,把符燒化入水後,把整碗『符水』喝光,就可以了。一天一張,保你入睡時心寧神安,不受邪靈侵擾驚夢。」

       一聽到「符水」這個名詞,我的心裡跳動了一下,好像又想到了什麼,正要留神尋思,卻見顧米晴已點點頭,「了解。」

       「不過一張要六百元喔。」黎開山道:「這是在商言商的問題,我得先跟你講清楚。」

       「可以,沒關係。」顧米晴又點點頭,示意她願意付錢。

       只見黎開山開始振筆疾書。

       「你看,結果是不是一樣?」這時,程毓梅忽然又開了口:「雖然前面說了這麼多,客觀地分析了一堆,繞了一大圈,黎開山始終沒有勸顧米晴先去醫院抽血檢查,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安眠藥的問題,他最後終究回到了開符,賣給了顧米晴。」

       「喔?」我愣了一下。

       「這只是話術而已,如果黎開山一開始就直接講怪力亂神的話,顧米晴就不會相信他了。」程毓梅自顧自地說:「人沒有那麼笨,不管是任何人,都會有自己的思考能力,雖然大家都是在徬徨無助的情況下,來向宗教求助的,但怎麼可能師父信口開河,或是推銷什麼,就都毫不思考的完全照單全收呢?

       「但黎開山不一樣,他很懂人心,很會講話,很擅長用客觀的外皮,來包裝他的目的,讓人很容易卸下心房——他會讓人家覺得,他是一個講求理性的師父,所以來找他的人,都會在不知不覺間,漸漸相信他——他最後才會丟出他的企圖,可是通常到這個時候,來找他的人,都已不自覺地被他牽著鼻子走了。大家都會覺得,這個師父和別的神壇宮廟不一樣,所以就算要花一點錢,照著他給的指示走,也會覺得心甘情願。」

       我愣愣地看著程毓梅,她是用很冷很冷的聲音,在說這些話。

       本來想要說些什麼,程毓梅卻忽然笑了一聲。

       因為我那時候,就是這樣子開始相信他的。」她說。

       我不禁暗自詫異,因為我從來沒看過程毓梅這樣子笑過。

       帶著一點怨恨的笑容。

 

       寫完後,黎開山把這五張「靜寐符」遞給顧米晴,顧米晴起身接過後,打開包包放入,並取出三千元付給黎開山。接著她拎起包包,看起來是想要離開了。

       而黎開山收下錢後,卻像是又想到了什麼,突然又道:「啊,顧小姐,我再各開一張『淨符』和『護身符』給你好了。」

       不待顧米晴同意,他又從神桌旁的抽屜裡,再各拿出了兩張空白的符紙——我注意到,這兩張的顏色都很特別,一張是青色的,一張卻是紫色的——這次他改取出紅色的墨水與另一枝毛筆,先嘴裡唸唸有詞了一下,接著才開始畫符。

       畫完符後,他把這兩張符令遞給了顧米晴。

       「顧小姐,這兩張不收費,送你,與你結緣。」黎開山和藹地說:「記住,青色的是『淨符』,務必要放在租屋處的客廳裡,而紫色的『護身符』則要隨身攜帶,保你宅寧人平安。」

       「謝謝黎師父。」顧米晴將這兩張用紅色墨水所寫的符令收下。

       黎開山又叮嚀道:「顧小姐,你記得,把『靜寐符』燒化入水後,一定要把整碗『符水』喝光,才會有效喔。如果只喝幾口,是沒有用的。」

       「好的。」

       「不過,一天一張就可以了,『符量』不要超過。」黎開山又道:「我有一個女客人,她跟你一樣,也是補習班的老師,因為她的先生以前曾經有過外遇,讓她也長期感到焦慮和憂鬱,因此很常失眠,所以她也都固定來跟我買『靜寐符』,回去燒化成『符水』來喝,讓自己可以好睡一點。」

       「喔?」一聽到「也是補習班的老師」和「外遇」,原本已要離開的顧米晴,似被吸引住。

       黎開山道:「那個女客人是說,雖然事情已經處理好了,也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。可是,因為這件事的關係,讓她一直疑神疑鬼,總是懷疑丈夫還在外遇,所以才會長期處於焦慮和憂鬱的狀態,進而影響到她的睡眠品質。

       「原本啊,她來找我,是想要我幫她斬桃花,徹底斬斷她先生與小三的接觸,然後重新合姻緣,想讓她們夫妻的感情更穩固——因為這也是我這間『白波壇』最常有客人來請託的事項——但是我聽完後,就勸她,還是先處理她睡眠的問題,比較重要,所以就只開了『靜寐符』給她。斬桃花、合姻緣的事,等以後再說。

       「不過,她看來很滿意成效,因此每過一段時間,都會固定再回來,跟我買『靜寐符』,回去燒化成『符水』來喝,有時還一次就買五、六十張呢!」

       我注意到,在說到「因為這也是我這間『白波壇』最常有客人來請託的事項」時,黎開山有刻意加重了語氣。心裡不禁暗忖,其實剛才,他早就已經洞悉顧米晴是他人的小三,現在卻還又說這些話,明顯大有想要再繼續招攬生意的意味在。

       「斬桃花、合姻緣……」果然,只聽顧米晴喃喃地重覆了這個詞彙。

       彷彿像找到了突破的點似的,黎開山立刻話鋒一轉,道:「顧小姐,怎麼了?」

       「啊,沒事,沒事。」顧米晴忙道。

       黎開山露出不相信的眼神,「我看你若有所思的呢。」

       「黎師父,很常有客人來請你們幫忙斬桃花與合姻緣啊……」

       「很常呢!有男有女,有夫妻也有情侶。」黎開山道:「怎麼,顧小姐,你有需要?可是我剛才聽你和你先生講電話,他聽起來很關心你呀。」後面的話,說得相當試探。

       可是顧米晴的臉色,卻立時流露出一絲哀傷的神情。

       「我和他是孽緣。」她苦笑道:「因為別的女人,所以我們才無法住在一起。老實說,我現在還真有稍稍動了一下念,想請黎師父你幫忙,幫我們斬桃花,合姻緣呢!

       「喔?顧小姐——」黎開山一聽,正要再言,但顧米晴卻已對他輕輕頷首,道了一聲謝,就轉身走出了神壇。

       場景開始漸漸模糊起來。

 

       閃光交錯時,我心裡一直在想著程毓梅剛才所說的話。

       我很清楚黎開山是一個擅於談吐的人,可是在這段回憶裡,我第一次察覺到,這位法師「會講話」的程度,超越了我對他原本的認識。

       的確,黎開山以客觀理性的話語兜了一圈,最後並沒有勸顧米晴先去醫院抽血檢查,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安眠藥的問題,他終究還是回到了開符與賣符。

       而顧米晴也沒有抗拒,就這樣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黎開山的宗教處理方式。

       前面客觀、理性的推理,變成了黎開山的開場白。

       「真的是話術啊……」我內心不禁謂然一嘆。

       此時,程毓梅卻又忽然道:「還是不對啊。」

       「嗯?」

       「惲霆,剛才的那段記憶,跟你說的還是不一樣!」她叫道:「你之前對我和風伯伯、文小姐說過,顧米晴來找黎開山,就是為了斬桃花,你說鄒政東對皮子雄也是這麼說。可是剛才那段記憶裡,黎開山和顧米晴兩個人,幾乎都是在談論小巴變成我的事,講到斬桃花的事,根本只有後面一點點啊!」

       「對耶!」我的內心不由得一凜,確實,剛才顧米晴的那段回憶裡,黎顧兩人對於斬桃花的事,並沒有太多的著墨——而且也不是顧米晴主動提起,要黎開山幫忙作法,反倒是黎開山洞悉了這位女客人是他人的小三,想趁機推銷合姻緣、斬桃花的宗教生意。

       可是,日前在「白波壇」裡,黎開山的確是這樣對著我和顧米晴的雙親說道——

       那也是幾個月前的事了,顧小姐滿臉愁容的跑來找我,說想請我幫她斬斷桃花。

      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面,令嬡其實在談話上有所保留,並沒有說出她的孽緣對象是誰。

       而昨晚,鄒政東在「翻點咖啡店」裡,也是這樣對皮子雄說道——

       要不是顧米晴幾個月前,跑去找師尊斬桃花,然後我剛好人就在『白波壇』裡,我們搞不好到現在,都還在被那對賤人夫妻給蒙在鼓裡呢!

       這是怎麼回事?

       ——無論訴說的對象是不是熟人,黎開山和鄒政東這對師徒,的確都各自向訴說對象隱瞞了「顧米晴見到了『九尾化貓』變成的程毓梅,認為是自己卡到陰,進而來『白波壇』求助」的這一段事,逕自都只言「顧米晴想斬桃花」的事。

       這是一段被掩蓋掉的真相!顧米晴亡魂的回憶不會騙人,這個場景一定發生過,可是無論是黎開山,還是鄒政東,都刻意將之略過不提,甚至有意地扭曲顧米晴來「白波壇」的動機。

       一定有問題!

       我覺得腦中的思緒再度開始急速運轉,直覺告訴我,我正在漸漸接近這起自殺命案的關鍵核心。

 

       眼前場景又再度明晰。

       時間是晚上,顧米晴正坐在租屋處客廳的沙發上,對著一碗清水燒符。

       燒符入水後,她捧起碗,一飲而盡,接著把碗拿進去廚房洗淨收好。

       我看到,那張青色的「淨符」,正壓在客廳桌上的塑膠桌墊下。

       而那兩隻貓,卻都躲在遠處,一聲不響地看著顧米晴做這些事。我注意到,老白貓是低伏著的,而且牠的瞳孔業已放大。

       顧米晴走出廚房後,她想去摸摸老白貓,卻沒料到才剛伸出手,老白貓立時就齜牙咧嘴。

       「小巴?」顧米晴急忙縮手,疑惑地輕喚了老白貓一聲。

       「喵!」但老白貓卻露出一臉警戒的表情。

       「好好好,你兇你兇。」

       她轉身想去找虎斑貓,卻見虎斑貓縮在沙發椅底下,無論她怎麼輕聲呼喚「丹丹來~~~丹丹~~~」,虎斑貓就是死都不肯出來。

       「奇怪,你們兩個怎麼脾氣突然變這麼大?」顧米晴搞不懂為什麼,她只好放棄,「我不理你們了。」一邊說,她一邊走回臥室。

       場景逐漸模糊起來。

 

       下一段回憶的場景一浮現,我和程毓梅不約而同地一起吃驚地「喔」了一聲。

       時間是上午,地點也是在顧米晴的租屋處裡。她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裡,微尖的臉蛋上,正掛著無比期待的表情。

       但讓我們吃驚的原因,是因為此刻的顧米晴,正穿著她日後上吊自殺時,所穿的那件紅色緊身連身裙。

       我的心頭頓時「格登」一聲,程毓梅亦失聲道:「欸,惲霆,該不會……已經到了她要上吊自殺前的場景了吧?」

       「不可能吧……」我不太確定地說:「這樣很多事情都沒法解釋呀……」

       我倆一頭霧水地望著場景裡的顧米晴。眼下的她,穿著這一身大紅,整個人看上去相當惹火美豔,宛如一朵盛開的玫瑰。

       我走近,仔細地瞧著她,只見在紅色的布料底下,她的胸前是激凸的。她沒有穿胸罩。

       我不禁想起,顧米晴上吊自殺時,正是沒有穿內衣內褲的,正要尋思要不蹲下身子,直接看她有沒有穿內褲,以茲判斷這個場景,是不是她準備要上吊自殺前的場景時,門鈴卻忽然響了。

       「叮咚!」

       顧米晴馬上從沙發上跳了起來,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去應門。

       是鄭英書。

       「哇!」一見到顧米晴的美豔穿著,男人的雙眼登時一亮。

       顧米晴一笑,直接投入男人的懷中,男人也伸手擁住了她,並親了一下她的額頭。

       「晴晴,好久不見。」鄭英書柔聲道。

       「嗯。」顧米晴小女人姿態地應道。

       「有沒有想我?」

       「有!」

       「哈哈。」鄭英書一邊笑,一邊把門給關上。

       兩人進入客廳,在沙發上坐了下來。顧米晴沒有穿胸罩的雙乳,因坐下的動作而上下晃動著。

       鄭英書目不轉睛地看著她,驚奇地說:「咦,你真的沒穿胸罩啊?」

       顧米晴嘟起了小嘴,嬌聲道:「討厭,不是你在電話裡交代我一定要穿這樣迎接你的嗎?」

       「哈哈,開個小玩笑嘛。」鄭英書笑了笑。

       「不好笑。」顧米晴撒嬌地說,同時一把就坐到了鄭英書的兩腿上。臉孔以上對下之姿看著男人,雙乳也挺至男人面前。

       「對不起啦。」鄭英書急忙求饒。

       「不行,要懲罰你!」顧米晴用很傲嬌的姿態說:「你要跟我說:『晴晴公主對不起!』」

       鄭英書嘻嘻一笑,他猛地手一伸,把顧米晴往旁拉倒,倒在自己的雙臂之中。

       「啪!」他把顧米晴嬌軀一翻,重重地打了她的屁股一下。顧米晴「嚶」了一聲。

       鄭英書笑罵道:「給你三分顏色,你倒給我開起染房了,還公主嘞!」

       「我是公主!」顧米晴大叫:「我要懲罰你!」

       「啪!」鄭英書又重重地打了顧米晴的屁股一下,顧米晴又「嚶」了一聲。

       「他們在幹麼啊?」程毓梅一頭霧水地問我。

       我也搞不懂,覺得鄭顧兩人的對白一整個莫名其妙。

       只聽鄭英書喝道:「你才不是公主,你是奴隸!乖乖地叫一聲『主人』來聽聽。」

       「不要!不要!」顧米晴一邊雙腿掙扎地亂踢,一邊大叫。

       「啪!」鄭英書又是對她重重地一記摑臀。

       「嚶!」顧米晴吃痛,又發出了哀鳴。我和程毓梅看到,紅色連身緊身裙底下,美麗的嬌軀開始在輕輕顫抖。

       鄭英書又喝道:「聽話!叫我『主人』!」

       「不要!不要!」

       「啪!」鄭英書越打越用力。

       「嚶!」顧米晴終於忍不住,低低地喚了一聲:「『主人』……」

       「啪!」鄭英書又是一記重重的摑臀。

       「嚶!」

       「求我啊!」只聽鄭英書沉聲喝道:「求我住手,你這個不聽話的奴隸!」

       一邊說著,他又一邊對著顧米晴的屁股重拍了一下。

       「主人!求你不要再打了!」顧米晴慌忙叫道:「我會聽話,我會乖乖聽主人的話,求你不要再打了!」

       鄭英書大笑起來,他一個公主抱,把顧米晴抱在懷中,接著起身,往主臥室走去。

       我和程毓梅看到,男人的褲襠,是搭起帳篷的。

       很快地,兩人就在臥室裡開始做愛。

       因為是顧米晴回憶,我和程毓梅的身子,也不由自主地被迫跟著走進臥室,尷尬地看著兩人做愛。

       鄭英書整個人極度地亢奮,他似乎非常喜歡顧米晴穿著這件紅色緊身連身裙,他並沒有要求她脫下,只是把女人的裙襬往上一翻,就直接開始性交,動作狂暴且猛烈。我看到,果然,顧米晴並沒有穿內褲。

       而性交的過程中,鄭英書又不時地會對顧米晴發號施令,要是顧米晴有所不從,他就會立刻又對顧米晴重重的摑臀,讓她痛得發出哀鳴,直到屈服配合。

       但奇怪的是,顧米晴的哀鳴聲裡,卻一絲恐懼也沒有,臉上也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,反倒漸漸發出了愉悅的低吟。對於鄭英書的命令,她總是一開始先抗拒,挨了幾次打後,才屈服地配合。到後來,甚至讓我覺得她是有點故意為反而反,以求討打的感覺。

       鄭英書看起來也不像是在真的對顧米晴暴力相向,雖然他下手很重,但並沒有一次讓顧米晴真的痛到受不了。

       面對這樣的情色場面,我倆一時無語,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只好就這樣站在旁邊,繼續尷尬地看著這段回憶,等它結束。

       漸漸的,我覺得有點口乾舌燥,腦袋和身體都不自覺地在微微發熱,生理有點起反應,只好轉頭不看了,想壓下綺念,冷靜一下,卻見程毓梅的一對美眸,也是已經看得發直了。先前也不是沒有看過性交的場景,但或許現在這樣的畫面,對我倆來說,都還是太過刺激了。

       察覺到我正在看她,程毓梅連忙撇過頭去,臉色微微泛紅。

       彼此都有些不太好意思。

       半晌後,她才道:「原來他們是在玩SM的主從遊戲啊……」

       「是啊,我也看懂了。」我說。

       沒有想到,竟然會看到鄭英書和顧米晴兩人的特殊性癖。

 

       一段時間後,床上的性愛遊戲終於告一段落。鄭顧兩人慵懶地躺在床上,女人靠在男人的胸膛,微倦,但卻洋溢著滿足的愉悅。

       良久,鄭英書徐徐道:「晴晴,對不起,我剛才是不是把你打傷了?」

       「沒有。」顧米晴柔聲道。

       但鄭英書卻緩緩坐起身子,伸手翻開了顧米晴的連身裙裙襬,只見那原本雪白的美臀上,滿滿的都是紅腫的巴掌印。

       「對不起……」鄭英書內疚地說。

       「沒有關係的,英書。」顧米晴卻咧嘴一笑,「反正只是皮肉小傷而已,你又不是真的大力硬打,幾天後就會好了。」

       鄭英書神情黯然地把臉埋入雙手,說:「晴晴,謝謝你,只有你……願意為我穿成這樣,以及陪我做這種蠢事。」

       顧米晴也坐起了身子,從背後溫柔地摟住了鄭英書。

       她柔聲道:「英書,不要這麼說。你剛才的表現真的很棒呢!可見我們開始玩這個遊戲,真的有效,真的能幫助到你呢!」

       幫助?」一聽到這話,我和程毓梅疑惑地互看著。

       「怎麼回事啊?」她不解地對我說:「他們不是只是在玩SM嗎?」

       我則聳聳肩。

       只聽顧米晴又柔聲道:「畢竟說到底,這件事是我的錯,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,我那時候太故意刺激Mavis了,才會害你陰莖骨折。我會負起這個責任,只要能讓你克服勃起障礙,完全好起來,甚至變得更好,玩什麼遊戲,我都願意。」

       她把頭靠在鄭英書的後肩上,「因為我就是你的專屬醫生。」

       「晴晴,謝謝你……」鄭英書低聲道。

       而站在一旁的我,卻登時聽明白了。

       「原來如此!」我失聲叫道:「原來是這樣!鄭英書和顧米晴他們兩個,不是有SM的特殊性癖!」

       「嗯?」程毓梅看著我,「什麼意思。」

       是『不舉』。」我說:「一定是自從在補習班被李維茵抓姦那一晚,鄭英書陰莖骨折,從此得了勃起障礙。就這樣從那時候『不舉』至今!所以他和顧米晴兩個人,才會開始想靠玩SM的主從遊戲,以及由女方故意身穿這件極度惹火的紅色緊身連身裙,但卻不穿內衣內褲,來進行撩人的調情,他們想藉著性刺激,來讓鄭英書重振雄風!

       「你確定?」程毓梅訝異地疑道:「可是,惲霆,雖然回憶的場景跳得很快,但實際上,他們的時間可是渡過了八年呀!我的意思是說,難道鄭英書這八年間,沒有去就醫?還有,他太太難道都不知情?難道他們夫妻這八年來都沒有行房?這、這不合理吧——」

       「我確定。」我篤定地說:「因為之前在雨農路的7-11外面,李維茵曾經對我說過,自從她在補習班的二樓抓姦後,『後來英書都不願意再跟我行房了,他們真的好賤喔,馮記者,你說是不是?』這表示,這八年來,他們夫妻是過著無性的生活,但其實是因為鄭英書『不舉』,才會完完全全都不去碰李維茵——鄭英書肯定有去就醫,畢竟我們也看到了,陰莖骨折非常痛,他不可能忍著不去看醫生;而就我所知,陰莖骨折手術後要再恢復勃起功能,生理上至少要半年以上,心理上則要看當事人自己本身。鄭英書很有可能在治療結束後,卻產生了心理障礙之類的東西,導致陰莖再也勃不起來,所以他沒法行房;我猜啦,他大概是不敢,也不願讓李維茵知道,只好選擇逃避——結果卻讓李維茵誤會,以為是因為顧米晴的關係,所以鄭英書這八年來才都不肯碰她。」

       這時,場景裡的鄭顧兩人,已停止溫存,下床走向浴室。我和程毓梅也跟著走了過去,看著他倆洗澡。

       「確實啦,你的推理很合理……」程毓梅喃喃尋思道:「李維茵那麼高高在上,姿態總是擺得像女王一樣,要她像顧米晴這樣,穿得如此情色,並低聲下氣地配合鄭英書玩SM的主從遊戲,讓鄭英書打屁股,想也知道有難度。鄭英書可能真的不敢,也不願讓李維茵知道他不舉——我猜他因為不舉,一定有點自卑,又怕向李維茵提議要玩SM的話,會被李維茵當成性變態,所以他只好又來找顧米晴這位小三,做這些事。」

       我同意地「嗯」了一聲。其實,見到這一幕,很多事情,我都不由得地接著聯想了起來。

       很多資訊又開始再重組了。

       你不很愛看這樣的打扮嗎?那個賤女人天天都穿這樣給你看,對吧?她可以,我一樣也可以!

       李維茵先前在顧米晴故居的一樓,曾經對鄭英書說過的話,在我腦海深處迴響著。

       難怪,李維茵會出現那種脫序,看起來神經很不正常的行為。

       她曾經是個身材肥胖的女人,在大學班上第一次辦夜遊抽鑰匙時,還沒有男生願意載她,所以她肯定一直很自卑自己的身材。雖然我不曉得鄭英書後來有沒有把自己與顧米晴的過往告訴她,但從觀看顧米晴的回憶,以及李維茵的那些怪異行徑來研判,她肯定是認定,丈夫會一再地和顧米晴外遇,是因為顧米晴有比她還年輕的姣好肉體,以及顧米晴總是很敢穿得美豔漂亮有關吧!

       所以那時在一樓,她才會不知道從哪裡去弄來一件同樣款式的紅色連身緊身裙穿著,外面再罩著那件黑色翻領雙排扣長風衣,然後又故意脫掉,把身材刻意展示給鄭英書看。

       她想要刺激鄭英書的性欲,想要和丈夫於顧米晴的故居裡性交,藉此證明自己才是這場戰爭中的最後勝利者。

       這是一種壓抑了八年的性欲、嫉妒、控制慾、發現丈夫真的又外遇而產生的憤怒、仇恨、勝利的快感、以及渴望丈夫最終認同的等等綜合原因,一次全面性地爆發出來。

       卻沒想到,鄭英書竟然再度「不舉」了。

       這讓李維茵滿腔扭曲的情緒,無處可以宣洩。

       所以後來,李維茵才會改成綁架當時站在旁邊偷錄影,卻已被她認出是記者的我。

       「把我當成鄭英書的臨時代替品嗎……?」我暗忖。

       想到這裡,一種不爽的感覺湧將上來。我摸了摸臉頰,想起那一夜被李維茵瘋狂摑臉與掐脖的痛苦記憶。

       「他媽的,難怪你老公不敢、也不願跟你說這件事。」我心裡忍不住對李維茵暗罵:「要是他對你坦承,並且想找你玩SM,我看你這臭女人肯定是只想當S,不肯當M。難怪他會選擇來找顧米晴,因為只要是為了鄭英書,顧米晴絕對什麼事都肯做,要穿紅色緊身連身裙,但卻不穿內衣內褲、要玩情色一點的遊戲、要當被虐打的M,只要能滿足鄭英書的需求,顧米晴都會百分之百的配合,因為她太過深愛鄭英書了……咦,等等……」

       我又想起另一件事。

       先前我從顧米晴的故居回來後,在情緒極度低落的情形下,縮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裡,但卻聽到從牆壁裡傳來,隔壁鄭英書和文一菊做愛時的聲音——

       「啪!」

       「啪!」

       是某種東西打在肉上的聲音。

       接著,傳來女人的求饒聲。

       「不、不要——」

       以及男人威嚇的命令聲。

       「給我聽話!」

       然後,又是幾聲打在肉上,紮實輕脆的聲響。

       「啪!」

       「啪!」

       隨後,是女人的哀鳴。

       但那不是真的痛苦的哀鳴,反而像是愉悅的低吟。

       一會兒後,牆壁裡開始傳來呻吟聲。

       那呻吟聲甚是輕微,還帶著陣陣喘息。

       聽起來相當歡愉。

       而昨夜,面對我的言語威逼,本來打算報警誣陷我企圖強暴她,因此全身脫個精光的文一菊,最後因憤怒與驚恐,雪白綿軟的赤裸嬌軀軟倒在廁所的門旁邊;而因為當時她是坐出M字型的坐姿,所以我當場就有留意到,在她那宛如無瑕玉器般的白皙梨臀上,竟然有數塊嶄新鮮紅的巴掌印。

       「靠!我懂了!」我失聲驚呼:「原來是這樣!」

       「惲霆,你又搞懂了什麼事?」程毓梅連忙問道。

       文一菊!」我急急地說:「鄭英書來找文一菊,百分之百就是在玩我們現在所看到的SM

       「蛤?」程毓梅一愕。

       於是我把我想到的事情告訴了她。

       文一菊是一個性工作者啊!」說完後,我又接著道:「我撞見鄭英書來找文一菊兩次,而那兩次,文一菊都是身穿『淡藍色的連身緊身裙』,這和顧米晴所穿的這一件『紅色連身緊身裙』,分明有異曲同工之妙;還有,鄭英書曾經對我講過一些奇怪的話,例如在『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』裡,他就對我說:『難怪,我還想說,這麼年輕,怎麼會出現在『白白』那裡,那裡可是要熟門路的才會知道的地方呀,原來是記者,這樣我就不意外了。

       「鄭英書會說出這些話,那就表示,他不只是花了錢來找文一菊進行性交易而已,他還有請文一菊配合他,玩SM的主從遊戲!所以文一菊的屁股,才會都是鮮紅的巴掌印!而『熟門路』的意思,則顯然是代表,文一菊可能不是只做一般的性交易,她可能是專接有特殊性癖的客人!

       程毓梅驚訝地看著我,「你……你說文小姐,專門接有特殊性癖的客人?所以鄭英書才會找她進行性交易?」

       「一定是這樣子沒錯,這樣鄭英書對我說過的那些奇怪的話,才能說得通!」我頓足道:「媽的,難怪之前鄭英書看著我後頸到背脊的那四道血痕,會用那種充滿笑意的眼光在看我,還笑得這麼曖昧;他肯定原本是以為,我也是跟他一樣,有虐待型的特殊性癖!靠,難怪在『食食客客』裡的時候,他還對我說:『我還以為我們是同類。』原來是這個意思!我原本還以為,他只是把我當成和他一樣的嫖客而已!媽的,原來他還有這一層意思!我靠!」

       可是聽完我重組這些資訊的程毓梅,卻面露疑惑地又說了一次:「所以,是因為文小姐是專門接有特殊性癖客人的性工作者,所以鄭英書才會去找她進行性交易,並要她穿著『淡藍色的連身緊身裙』,然後再玩SM的主從遊戲?」

       「怎麼了?」我問:「你覺得我的推理哪裡有問題?」

       「是沒有問題,你的推論很合理。」程毓梅喃喃道:「我只是有點難以想像,文小姐會是專門接有特殊性癖客人的性工作者……其實她變成性工作者這件事,就已經讓我感到夠吃驚的了。她應該不缺錢才對呀,為什麼還會……?」

       的確,按照線索推理後,我自己也對得到的結果頗為吃驚——文一菊從事性工作的「狀況」,超出了我原本的判斷。

       不禁想起昨夜勇君對文一菊所說過的話——

       你再繼續從事這種工作,遲早會牽扯進更多奇怪的案件。

       原來勇君當時的話,也是有另一層意思啊……

       「我想,其實每個人,都存在著別人不為人知的一面吧。」我只能這樣對著程毓梅說。

       程毓梅的嘴角卻是下沉著,看上去有點難過。

       「她不該變成這樣子的。」她問我:「文小姐是一個看起來很善良,也很美麗的女人……惲霆,是因為我介入了她的家庭,才讓她漸漸變成這樣子的嗎?」

       我張口結舌地望著程毓梅。

       昨夜,我曾因為文一菊從廣華仲的太太,變成性工作者,而直接想到「這是報應」;可是,程毓梅似乎卻並沒有往這個方向聯想。

       她的聲音裡,是充滿了茫然。

       只見她的視線,又逐漸移向了場景裡,正在浴室中洗澡的鄭顧兩人,「還有,惲霆,如果顧米晴願意配合鄭英書玩SM,那鄭英書為什麼還要花錢,去找文一菊呢?

       「呃!」

 

       這時,場景中的鄭英書,忽然開了口:

       「晴晴,那現在……那個女孩子,還有再出現嗎?」

       「呃……」顧米晴頓了一下,自嘲地笑道:「其實我也不清楚。」

       「蛤?」

       「那位黎師父是說那是我的幻覺啦,他說他沒看到有鬼或妖怪在跟著我。」顧米晴道:「他認為是我吃安眠藥的副作用,還當場用手機找了相關案例的新聞,點給我看,然後叫我先把安眠藥都停了。」

       「哇,那看起來,那位師父感覺還真不錯呢!」鄭英書道:「沒有怪力亂神的騙你。」

       「是啊。」

       「那你現在睡眠狀況怎樣?」

       「很好呢!」顧米晴道:「那位黎師父有開一種叫『靜寐符』的符令給我,叫我每天睡前燒化入水喝,真的很有效呢,我這幾天都直接一覺到天亮了唷!」

       「這麼有效啊!」鄭英書一面說,一面仔細地打量著顧米晴的臉孔和赤裸的肉體,「嗯……的確,你的氣色看起來變得很不錯呢!」

       「真的嗎?」

       「真的。」

       「太好了。」顧米晴喜道:「每天有睡飽,真的有差!」

       「本來就是。」鄭英書道。

       「不過,也因為這樣,我晚上根本就沒再睡眠中斷,也沒再爬起來過,所以我根本就不曉得,那個女孩子還有沒有再繼續出現。」

       「沒關係,反正是幻覺嘛!」鄭英書哂道。

       兩人相視而笑。

       顧米晴忽然轉了個話題,「英書,我有買咖啡蛋糕唷,在冰箱,等一下要不要吃?」

       「好啊。」

       「那我們出去吧。」

       「嗯。」

       兩人停止沖水,拿浴巾擦了擦身子,走出浴室,各自開始穿衣。

 

       在顧米晴去冰箱取蛋糕時,坐在沙發上的鄭英書,目光落在塑膠桌墊下,那張青色的「淨符」上。

       「這張青色的符是什麼啊?」他問。

       「是『淨符』,那位黎師父送給我的。」顧米晴端來了咖啡蛋糕,「他叫我務必要放在租屋處的客廳裡。」

       「喔喔。」鄭英書不太在意地應了一聲。他的視線轉向旁邊,去看那兩隻貓。

       「小巴和丹丹怎麼看起來都沒什麼精神?」

       「不曉得耶。」顧米晴擔憂地說:「牠們兩個這幾天都懶洋洋的,不只吃得很少,還很常就一直趴在籠子裡,都不太理我。其中小巴更嚴重,我還注意到,牠有時離開籠子,要去貓砂或幹麼,卻連走路也不太穩,有時候還會走著走著就摔倒了。」

       「是生病了嗎?」鄭英書道:「你有帶去給醫生看一下嗎?」

       「我有啊。」顧米晴道:「我有帶牠們去給獸醫看,可是一出去外面,牠們兩個的精神又都來了。在動物醫院裡面,都還喵喵叫個不停呢!獸醫檢查後,也說牠們兩個根本就沒怎樣。」

       「這麼奇怪?」鄭英書道:「會不會是關在家太久了?」

       「可是貓不用常常去外面溜吧。」

       「還是是因為年紀大了?」鄭英書想了想,道:「畢竟我們收養牠們時,牠們本來就都有些年紀了。尤其是小巴,那時候牠就已經是一隻很年邁的老貓了。我在想,會不會是因為小巴現在的年紀又更老了,再加上耳朵聽不到的關係,影響到牠走路的平衡感了?」

       「可是小巴是先天性失聰呀。」顧米晴疑惑地說:「天生就已經失聰了,牠走路平衡感的問題,還會跟耳朵聽不到有關嗎?」

       「搞不好後天還產生了什麼基因病變的症狀,讓小巴的平衡感又惡化了呀。」鄭英書道:「我覺得你再把牠們帶去別家動物醫院檢查好了——有時候一家檢查不出問題,但症狀沒有改善,就要換另外一家檢查——我推薦你去天母家樂福附近的那間『烏拉拉動物醫院』吧,我之前聽學生家長在補習班外面聊天時,有人一直推薦這一家,說裡面有一位姓張的女獸醫,醫術非常厲害,他給她的評價很高。」

       烏拉拉動物醫院?我登時一凜。張獸醫?那天在「食食客客」店外,那個和「九尾化貓」化身成的紅衣女郎不停聊天,有著金色自然捲短髮的白衣女子?

       「好,那我晚一點就帶牠們去那一家『烏拉拉動物醫院』。」顧米晴說。

       終於要出現與那位張獸醫有關的回憶畫面了嗎?我的心頭微微感到有些興奮。

       然而這時,卻見程毓梅走到了客廳的桌子旁,目光也落在塑膠桌墊下。

       「是黎開山開的這張青色的『淨符』,在產生法力,所以才讓小巴和丹丹感到不舒服嗎?」她問我。

       我不知道。

       場景開始模糊起來。

 

       閃光平息後,眼前再度明晰。

       顧米晴看起來是要出門,她正在走下樓梯。

       「卡!」她打開了公寓的一樓大門。

       可是映入她眼簾的,卻是一輛全黑Nissan X-Trail,正堵在公寓出入口的前方。

       副駕駛座的車窗是搖下來的。

       一名男子正以極度冰冷的視線,看著顧米晴。

       鄒政東。

       「顧米晴小姐,你好,初次見面,我有事找你……不要急,你把門好好關上,我們找一個地方,慢慢說。」

       場景再度模糊起來。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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