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廳裡的時間,彷彿靜止似的,我們三人都呆望著鄒政東,不懂他何出此言。

       半晌,顧米晴定了定神,道:「我聽你在胡扯!」

       「我沒有胡扯。」鄒政東卻平靜地說:「我說的是實話。」

       「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大學生,甚至連見都沒見過她……」顧米晴話說到一半,忽然狐疑地說:「等等,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女大學生叫程毓梅?剛剛的新聞,根本沒有講到她的全名啊!」

       「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。」鄒政東伸手往地板一指,「這裡——對,就是這間屋子,就是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孩子,生前最後所住的租屋處!

       這話一出口,顧米晴登時大吃一驚,「你、你說什麼?」

       「如果你不相信的話,那就跟我來吧,我給你看證據。」鄒政東逕自轉身,朝屋內的那間套房走去。顧米晴微一遲疑,但很快地就起身,快步跟上。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亦趕緊跟在兩人的身後,只見程毓梅一個箭步,就超越了顧米晴的身軀,尾隨在鄒政東的背後,顯然她比顧米晴還要心急。畢竟先前一進屋時,她就有想要立刻去看看自己曾經住過的房間,現在變成什麼樣子的舉動,只是因為剛才客廳發生了那段插曲,才讓她停下了腳步,折回客廳。

       「喀」的一聲,鄒政東把那間套房的門給打開了。

       但緊跟在他身後走進去的程毓梅,卻倏地就煞住了腳,兩眼急急地朝房間裡面望去。

       「怎麼了?發生什麼事了?」我連忙三步併作兩步地穿過顧米晴的身體,衝到程毓梅的身邊,也往套房內張望。

       只見套房裡,除了浴室外,放著一張全使用粉紅色系寢具的雙人床;床旁有一張書桌,倚靠著窗,書桌的兩邊,則各放置著一個大型木製組合書櫃,以及一個大型木製衣櫃,整體顯得簡約、乾淨且整齊。

       「毓梅,有什麼不對嗎?」我問。

       「都不一樣了。」程毓梅說:「雖然家具擺設都還是原來的位置,但我的東西全都已經被清掉了,像那些貓咪的東西,也都已經不見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」

       程毓梅自顧自地又道:「其實這樣也合理啦,房子的使用者都換了,那舊房客的東西,被清光也是很正常的事。」

       「應該是你的家人來收走的吧。」我說。

       「大概吧。」她說。然後開始往房間裡面走,左顧右盼。

       感覺她有點鬆了一口氣,但卻又像是在搜索什麼似的。

       於是我狐疑地問道:「你是有特別想看什麼東西還在不在嗎?」

       程毓梅頓了一下,但卻道:「……沒有啦,我沒有特別想看什麼東西。」

       我覺得她沒有說實話。

 

       這時,站在房間裡的鄒政東,忽然對著顧米晴展開了雙臂。

       顧小姐,歡迎來到程毓梅的房間。」他似笑非笑地說:「我先聲明喔,我可沒有故弄玄虛。雖然她的東西,都已經全被清光了,但這裡的的確確就是那個女大學生生前最後所住過的地方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「哼」了一聲,顯然根本就不相信鄒政東的話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見狀,笑了笑,對著書桌中間的大抽屜一指,道:「顧小姐,如果你不相信,自己打開這個抽屜看看吧,裡面可是有證據,能證明我所言非虛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走過去,伸手打開抽屜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在她身後叫道:「是不是有一個相框?」

       不料,他這句話一脫口,程毓梅忽然嬌軀大震,急急忙忙地衝到顧米晴的身邊;而就在此時,看向抽屜裡的顧米晴,卻當場發出一聲驚呼,整個人如遭雷殛,一整個懵在原地。

       「這、這是——」

       我連忙也走過去,要看。然而,程毓梅卻猛地回過身子,一下子就擋在我的面前。

       「惲霆,你不要看。」

       「為什麼?」我不解地說:「那是什麼東西?」

       「沒什麼。」程毓梅有些慌張地說:「就只是一張普通的相片而已,沒什麼好看的。」

       「那就讓我看看嘛。」我說。

       「不,你不要看!」程毓梅卻堅決地擋住我,「惲霆,那跟你沒有關係。」

       「我看一下嘛。」我伸手把她輕輕推開,但程毓梅卻突然用力地把我扯住,不讓我往前走。

       她生氣地說:「就叫你不要看了,你為什麼還這樣?」

       「看一下又不會死。」我不耐煩地回嘴道。

       但我話一說完,就頓住了。因為顧米晴已伸手,把抽屜裡的照框拿了起來,而我的雙眼立時就被那張照片給吸引住了。

       那是一張雙人照。

       地點是在海邊,一名戴著銀框眼鏡,長相白淨斯文的男子,正摟著程毓梅,兩人站在沙灘上,以潮起潮落為背景,所拍攝的情侶照。

       我「啊」了一聲。

       剛才,我在電視新聞裡,已經看過了這個男人。

       廣華仲。

       照片裡,他大男人地摟著程毓梅的肩,而倚著他的程毓梅,笑得也非常燦爛,兩人的神情甚是親暱。

       「我就叫你不要看了……」

       我轉過頭,只見程毓梅頹然地在床緣坐下。

       我登時就後悔了方才吐出那一句「看一下又不會死」的話來。

       「對不起。」我頓感尷尬,只好這樣說。同時也已明白,原來剛才程毓梅急著進入這間套房,其實是想要確認這張照片還在不在。

       心裡頓時有點不是滋味——雖然曉得,廣華仲在程毓梅的心中,還是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地位,但廣華仲都把她騙財騙色的殺了,生前也只是把她當成一個準備和楊天星交換靈魂用的容器,她竟然還念念不忘與他的合照,一進屋就急著要找這張照片,而且還不願讓我看到——老實講,在尷尬之餘,我其實有點不爽。

       「不,該說『對不起』的人是我。」卻聽程毓梅低聲道:「惲霆,不好意思,我剛才不該用那種態度對你。」

       「嗯。」

       「你生氣了?」

       「有一點。」我承認。我也不曉得自己在不爽什麼,但程毓梅企圖阻止我看到這張照片的舉動,就是讓我感到有點不太爽。

       「對不起。」她又道歉了一次,「惲霆,我不曉得自己剛才是在想什麼,我就只是……不想讓你看到這張照片而已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沒關係。」我說:「反正你的確曾經和廣華仲在一起過,會有這種合照,也很正常,我也不會感到很意外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不是!」程毓梅突然大聲地打斷了我。

       我看著她,女孩的神情已是變得十分懊惱。

       我就是不想讓你看到!」她惱道:「我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,但我就是不想讓你看到這種照片!我不要!

       我愕然地看著她。

       但程毓梅卻開始生悶氣,不講話了。

       我不由得想起,剛才她進房間後,發現所有東西都已清光時,竟有點鬆了一口氣的感覺。

       她是真的不想讓我看到她和廣華仲的親暱合照。

 

       此時,場景裡的顧米晴,卻已是一臉驚疑不定。這張程毓梅與廣華仲的合照,讓她整個人的情緒瞬間緊繃。

       「看吧,我沒有騙你,這裡之前真的是那個叫程毓梅的女大生,最後所住過的租屋處。」只見鄒政東好整以暇地走到她的面前,道:「不過啊,在我接手這間房子之前,她的所有東西,前屋主都已經要她的家人來收走了——而這張照片,要麼是她的家人倉促之間忘了拿;要麼就是因為照片裡也有那個殺人兇手廣華仲,所以她的家人不想拿——總而言之,我也是接手這間房子後,才在這個房間裡發現這張照片的,前屋主也沒有處理掉。也因為這樣,我去問了前屋主,對方才跟我承認,那個叫程毓梅的女大生,生前確實住在這裡,我才會知道這件事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僵著一張臉看著他。

       「她真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,對吧?」鄒政東用很輕佻的口吻說:「我原本是想丟掉啦,但因為之前雜事太多,忙到忘記了,就一直擱在這個書桌的抽屜裡。沒想到今天卻剛好用來證明我沒有說假話呢!看來真是天意。」

       「天意?」顧米晴疑聲道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冷笑了一聲。

       「我現在就來回答你剛才的疑惑吧。」他說:「首先,為什麼我會知道這個女大生的全名,叫程毓梅呢?呵呵,這是因為啊——嗯,剛才新聞你也聽見了,記者有說,那個殺人兇手廣華仲,在殺掉程毓梅之前,有先逼她把父母留下來的房子,以較低的房價賣給一位鄒姓房仲,然後再進一步奪財;那我現在就坦白告訴你吧,當時那個去買她家房子的鄒姓房仲業者,就是我!

       「咦?」顧米晴再度大吃一驚,她驚訝的嘴都張開了。

       「所以啊,我因為房子買賣過戶的事情,當時就有和程毓梅本人接觸過。雖然只有見了幾次面,但我理所當然的是會知道,她的本名就是叫程毓梅。」

       一邊說著,鄒政東一邊伸手,把顧米晴手中的相框拿了過來。

       「好了,再來,為什麼我會說,『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大學生,其實就是你間接害死的』呢?」鄒政東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,把相框放回桌上,讓照片裡的廣程兩人,都正面面對著顧米晴,「顧小姐,那是因為啊,當時廣華仲帶著程毓梅來找我時,我其實是有察覺到,這個女孩子,有點不太對勁呢。」

       「不太對勁?」

       「感覺啊,她就好像被廣華仲控制了一樣。」鄒政東平靜地說:「在那筆房屋的買賣過程中,明明所有權人是這個女孩子,可是一切卻全是廣華仲在做主。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孩子,完完全全的沒有個人主見,廣華仲也明顯不允許她有個人意見,所以她也不太說話,看上去很憂鬱。有幾次她似乎想開口表達個人意見,但卻都被廣華仲強硬地打斷阻絕了,她只能繼續安安靜靜的、乖乖的簽字,同意把自己的房子以低價賣給我,過戶給我,感覺她就像是廣華仲手中的傀儡戲偶。」

       他似乎完全精準地說中了程毓梅當時的情況。我看到,坐在床邊的程毓梅,臉色已從原本的生悶氣,越變越難看。

       然而,顧米晴聽完這些話後,表情卻顯得有些困惑。

       「那……跟我有什麼關係?」她低聲道。

       「嗯?」

       「我、我的意思是說——我很同情這個女孩子,可是,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?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「嘿嘿」地笑了兩聲。

       「因為我事後常常在想,如果那個時候,我放棄掉這筆房屋交易,深入一點追問,細察,探探男女雙方的口風,或是果斷地報警,也許就能阻止這一件悲劇的發生了。」他說:「那也許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孩子,就不會被廣華仲奪財奪色後,殘忍地殺死,然後棄屍在台中的荒郊野外,變成一堆白骨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喔!」我和程毓梅同時一凜,一起看向鄒政東。這個男人此刻的表情,竟是相當地認真。

       「可是——」只聽他的聲音陡然一揚,話鋒倏地一轉,「可是啊,我當時缺錢呢!因為我的某項投資,正處於被某對姦夫淫婦不停地作假帳詐財,詐了上百萬呢!我可不像另外一位股東,本職是有著穩定的收入,可以應付著這一切,所以我當時的財務狀況,在這對姦夫淫婦的連年詐財下,是漸漸地陷入了周轉不靈呢!」

       我和程毓梅登時面面相覷。而顧米晴的臉色,則從困惑,瞬間轉為了蒼白。她聽明白了,鄒政東嘴裡的「姦夫淫婦」,就是在指鄭英書和她。

       只聽鄒政東繼續道:「所以啊,雖然我在那筆房屋買賣的交易過程中,就察覺到了程毓梅的情況不太對勁,事有蹊蹺,但因為我自己的財務已陷入困難,急需開源,因此我不得已,只好裝作什麼事都沒看到,什麼事都沒察覺到,趕快低價買進她的房子,然後立刻高價轉手賣出,賺取價差,以填補我被詐財的財務損失!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龐,終於變得面無血色。而站在旁邊的我,一顆心更是不住地往下沉,我已聽懂了鄒政東所想要表達的「因果」意思。

       這就是『蝴蝶效應』啊,顧小姐。」只見鄒政東定定地看著顧米晴,像下結論似的說:「我剛才仔細一想,要是沒有你,鄭英書就不會向我詐財,而我就不會因為手頭吃緊,選擇不去深究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孩子當時的狀況,害得她孤獨無援,一步一步走向死亡。說到底,這一切不全都是你引起的嗎?那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大學生,根本就可以說是你『間接』害死的啊!難怪現在她的冤魂,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在你的租屋處!真是報應!報應啊!

       說到這裡,他的聲音業已轉為極度嚴厲兇狠,每一句話,都像是滿弦射出的利箭,直接當場射向了顧米晴的心臟。

       女人的嘴唇,逐漸泛白著。

       「我、我聽你在鬼扯!」她吞了一口口水,強硬道:「什麼『蝴蝶效應』,你這根本就是在牽強地穿鑿附會!如果照你這麼說,那你也是幫兇啊,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孩子的冤魂,應該也要去找你才對呀!」

       「啊啊,也許有一天,這個叫程毓梅的女大生,會來找我吧?」鄒政東卻振振有詞地說道:「可是顧小姐,我的罪孽頂多只是袖手旁觀,但你卻是萬惡的淵藪啊,是你導致了我不得不忽視掉程毓梅的最後一線生機,所以追根究底,你才是一切的禍根,是你逼得我財務陷入危機,我才不得不優先選擇自保的!你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!所以現在,程毓梅的冤魂是先去找你啊!這就是『冤有頭,債有主』,因果報應,天理昭昭!」

       這一席話,說得顧米晴一整個臉色慘白,訥訥地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   但就在此時,在一旁,臉業已繃得死緊的程毓梅,卻突然昂首大聲道:「說謊!他說謊!」

       我一聽,忙問道:「毓梅,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鄒政東說了什麼謊?」

       「我記得,我記得很清楚!」程毓梅對我叫道:「那個時候,小廣當著我的面,曾經直接問過鄒政東:『那你的錢夠嗎?需要去貸款嗎?』而他在第一時間,就馬上對小廣回答道:『靠!華仲,如果我手邊不夠本,根本就不會來跟你買房子好嗎?你放心,我等一下就可以先付給你們一百萬元的訂金,只要房子一過戶,剩下的尾款我當天就可以匯給你們了!』

       「而且他也真的一辦完房子過戶,當天就把剩下的錢全匯給我了!整整四百三十萬元,一塊錢也沒有拖欠。資金周轉不靈的人,不可能這樣吧?所以鄒政東哪有陷入什麼財務困難?他手頭的錢明明一直都很夠啊!他現在分明是在對顧米晴說謊!」

       我心頭登時一凜,思緒數轉——的確,如果按照鄒政東的說詞,那程毓梅命案的這個「果」,是可以因為「蝴蝶效應」,而硬去溯源上推責任到鄭英書為顧米晴詐財的這個「因」。

       可是,程毓梅現在的話一定是真的,且四百三十萬元並不是一筆小的數目呀!如果鄒政東一下子就能付得出來,那可見他手邊的資金確實還是很足夠,否則他哪敢貿然再擲出這上百萬元來購屋呢?

       況且,就算他是打算要將程毓梅的房子逢低買進,之後再逢高賣出「賺價差」好了,但就常理來講,房子這種不動產,也不是說要轉手「賺價差」,就能在還沒過戶到自己的名下前,先找到下一個買家,並在售價上保證一定能「填補自身現在財務困境」,因此而買下的吧?因為不能保證房子一定能馬上再賣出去呀!一個當時業已有財務困難的人,不可能再花四百多萬元來做這麼冒險的投資。

       經程毓梅這麼一說,我仔細尋思後,頓時醒悟。

       「確實如此!」我對著程毓梅拍手大叫:「毓梅,你說得沒錯。」

       因為我同時也發現,鄒政東的推論,裡面其實還有一個破綻——鄒政東明明就是在顧米晴去找上黎開山之後,才察覺到自己和皮子雄被鄭英書詐財了。

       這表示,在此之前——也就是在購買程毓梅的屋子時,鄒政東根本不曉得自己被詐財了——那自然也根本就不存在「填補自身財務虧損」的說法。

       而且,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一直是處於盈餘的狀態,所以鄒政東一開始才會捨不得它因為鄭英書的外遇,而結束營業,遂因此才找上顧米晴,要她取代李維茵,希望能讓「鄭老師文理補習班」繼續營運,繼續賺錢下去!

       既然都能一下子拿出四百三十萬元,來買不在「固定支出」內的房產了,那對於一直有賺錢,一直有盈餘的補習班,鄒政東不可能忽視,按照常理來判斷,在尚未發現自己被詐財的情況下,他一定每個月都還是會把要投資補習班的錢,優先給準備好,等著讓鄭英書來請款才對。那他那時候手頭的錢,絕對是非常足夠!

       把一切蛛絲馬跡重新組合後,再次檢視,事實應該是這樣子才對。

       我對程毓梅快速地說完我所想到的推論後,斬釘截鐵地說:「把這一切的證據全部兜在一起看,就能確定一件事——鄒政東現在的確是在對顧米晴說謊,那時候,他的財務並沒有出狀況!

       「對吧!」程毓梅道。

       「可是……」我卻不禁又轉為疑惑,「那,鄒政東現在說這些謊話,到底是要幹麼呢?」

       程毓梅亦是面露不解。

       我倆望向場景裡的顧米晴,只見她一臉慘白無語,明顯不曉得鄒政東此刻的話,全是謊言。

       這時,鄒政東又開了口。

       「嘖嘖嘖……」他徐徐道:「所以說啊,顧小姐。你啊,現在已經不單只是對我詐財的可惡詐欺犯而已了,你甚至還可以說是程毓梅慘死命案的殺人共犯呢!你可真是罪惡的化身啊!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胡說八道,你少亂安罪名到我的頭上!」顧米晴一咬牙,兀自強硬地道:「什麼程毓梅的冤魂找上我?我有去找過一個師父,他說那只是我吃完安眠藥後的幻覺而已,他沒有看到有任何鬼魂跟著我!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放聲大笑了起來。

       「那你就繼續相信你租屋處裡的程毓梅,是吃完安眠藥後產生的幻覺吧!」他說:「顧小姐,可是誰會相信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呢?你從來沒看過程毓梅,與她素未謀面,可是剛枉死不久的她,卻每天晚上都出現在你家,如果這真的是巧合,那實在是巧合到令人感到太過詭異了!如果你還是認為,這一切全部都只是幻覺,嚇不倒你的話,那你就繼續這麼相信吧!反正這都不關我的事!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似乎想要反駁些什麼,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       「可是啊,顧小姐,你自己看看吧。」鄒政東對著她豎起了一根手指頭,繼續道:「你今天不就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,來到了『程毓梅生前住過的屋子裡』,然後好死不死地在電視上知曉了『程毓梅慘死的命案』,以及『自己與程毓梅命案的因果關係』嗎?這一切可不是我刻意安排的事情喔,因為我在此之前,可是並不知道,程毓梅的冤魂夜夜都去找你呢。我想,這肯定是冥冥之中,上天自有安排吧!我剛才所說的『天意』,就是指這個意思。

       他一再煞有其事的態度,以及篤定的口吻,讓擺出強硬姿態的顧米晴,似乎稍稍地開始有點半信半疑——確實,她自己也無法解釋,為什麼剛才新聞裡那個慘死的女大學生,在此之前會夜夜出現在她的租屋處裡?那真的只是「幻覺」嗎?只見她的視線,不自覺地又書桌上的廣程兩人合照一瞥。

       雖然她什麼話也沒說,表情也沒什麼變,但這個往照片一瞥的舉動,已讓鄒政東曉得,這個女人原先拼命否認的心態,正在因「越想越疑」,而開始產生動搖。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其實我也是滿訝異你和程毓梅之間會有這樣的因果啦,老實講你也挺衰的。」只聽他再度開口道:「而我也不是要拿這件事,來對你怎麼樣,畢竟這不關我的事嘛!不過因為你現在畢竟是『我的女人』,我覺得於情於理,我都該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告訴你——因為很明顯的,程毓梅的冤魂已經找上了你嘛!要是我沒把剛才想通的『來龍去脈』告訴你,讓你不明就理,一直被她的冤魂給跟著,未來要是出了什麼事,我豈不就又等於第二次的袖手旁觀了嗎?

       一聽到「未來要是出了什麼事」這句話,顧米晴表情,立時一變。

       「所、所以,你現在想表達什麼?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道:「我的意思是說,程毓梅的冤魂纏上了你,就代表她的家人雖然有辦喪事,但她的亡魂卻並沒有因此而被超渡。我看這樣吧,你要不要私下把她給『超渡』掉呢?

       顧米晴道:「你是要我去聯絡她的家人,然後再去請道士或法師來,把她的靈魂給收走嗎?」

       「欸,不行不行!」鄒政東卻擺了擺手,道:「千萬不能這麼做。」

       「為什麼?」

       「顧小姐,你是真的無知,還是假的無知?」鄒政東道:「你自己想想,既然當初程毓梅的家屬,都有為她辦了喪事了,那該有的招魂、誦經、拜飯等儀式,肯定樣樣不缺,那為什麼她的亡魂還沒有被超渡呢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搖搖頭,表示自己不知道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正色道:「我是幹房仲的,以前剛入行時,業界的前輩就有告訴過我,有些屋子裡,會有凶死之鬼,但如果不是死在那間屋子裡的,那肯定是後來因為『人』的關係,而『跟』進來的——而像那種凶死之後,家屬明明有舉行喪禮,但卻仍出現亡魂未被超渡,反而現形纏人的情形,就代表著,亡魂一定是心有不甘,所以在『冤有頭,債有主』的法則下,向閻王申請了黑令旗,前去向害死自己的冤親債主們討債——我想程毓梅的冤魂第一個找上了素未謀面的你,一定也是這種情況。

       「她是個可憐的女孩子,生前因為你『間接加害』的關係,才被殺害慘死,棄屍荒野。那如果,你現在還要找道士或法師來,強硬地把她收走,想讓她無法討債成功,就我們房仲這一行的經驗來講,事情成了還好,如果不成,她搞不好會對你更加怨恨,甚至產生戾氣,漸漸化成厲鬼。」

       這些話一出口,我愕異地看著鄒政東,而程毓梅更是失聲道:「他、他在說什麼?」

       只聽顧米晴驚駭地說:「你說如果失敗,程毓梅會化成厲鬼?」

       「那當然啊。」鄒政東道:「她現在找上你,就是來討債的,結果討債不成,還被冤親債主找道士或法師來,用法術來動用武力鎮壓,鬼魂肯定會產生怨戾之氣啊!如果你選擇這麼做,而最後程毓梅又沒被真的收走的話,她百分之百會變成厲鬼,對你進行更進一步的強烈報復。」

       「更進一步的……強烈報復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是的。」鄒政東煞有其事地說道:「顧小姐,如果事情走到那個地步的話,你將會害程毓梅的冤魂,永遠被怨恨纏身,一旦走到這個地步的厲鬼,將會更難被超渡,以至於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,那你等於是又造了一次更深的孽啊!她生前已經這麼淒慘了,你忍心這樣對待她嗎?

       「……」

       見顧米晴不語,鄒政東又道:「寶貝,我們先不要想這麼多,我們就先來客觀地看一件事吧——你覺得你這一陣子的運氣如何呢?

       顧米晴沒有說話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補充道:「通常被鬼魂跟到的人,是不可能走運的,一定會出事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仍是默然,但月牙型的雙眼,再度望向了桌上的照片,面有所思。

       我的心裡「格登」一聲,叫了一聲:「糟!」

       程毓梅見狀,忙問道:「怎麼了?惲霆,你想到什麼了?」

       我說:「毓梅,我猜顧米晴現在一定是在想,會不會就是因為『被你纏身』的關係,所以鄭英書詐財的事才會東窗事發,使得她被鄒政東給盯上,落得現在這個處境!鄒政東是企圖將一切因由,都導向是你的冤魂索債啊!

       「什、什麼!」程毓梅大驚失色,當場就從床上跳了起來,震驚地看著鄒政東。

       一會兒後,只聽顧米晴低聲道:「那……我該怎麼做才好?」

       「我剛才有說了。」鄒政東道:「你要不要私下把她給『超渡』掉?

       「可是,你剛才不是有說,最好不要找道士或法師來,將她給強硬地收走嗎?要是沒有收成功,害她變成厲鬼,我等於又是在造孽啊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我的『處理』,當然不是這個方式囉。」鄒政東雙手在胸前交叉,道:「我們做房仲的啊,偶爾也是會遇到屋子裡出現這種向冤親債主討債的鬼魂,那業界裡,當然會存在著一套特有的超渡亡靈做法,看你要不要試試?」

       「你說來聽聽。」

       『燒經書』。」鄒政東正色道:「我們做房仲的啊,如果遇到這種事,又不能請道士或法師來的話,會選擇『燒經書』來給鬼魂——因為我們不能跟鬼魂溝通嘛,倒不如直接將經書燒給鬼魂,每一部『經書』裡的經文,本來就都有它的自身法力啊,所以鬼魂會被『經書』的法力給渡化,自然會漸漸地放下怨念,自行離去——這道理就像我們燒紙錢一樣,只是我不建議燒紙錢,因為有些陰魂會食髓知味,反而會留下來一討再討,所以我以前房仲業界的前輩,是教我要『燒經書』。」

       顧米晴很認真的傾聽著。

       「不過也不能亂燒。」鄒政東繼續道:「聽著,必須要燒道教的《太平經》,而且要每天都一直燒,一直燒,燒到冤魂被『經書』的法力給感化,自然就會超渡了。

       「《太平經》……?」顧米晴茫然地唸著經書的書名。

       而我則心念一動,眼睛不禁瞇了起來,定定地看著鄒政東。

       但這時,鄒政東卻突然道:「啊,你等我一下。」

       他跑了出去,沒多久,又再度回到房間裡。而他的手上,已多了一本設計相當精美的精裝版經書。

       「而且啊,必須要燒這種才行。」

       他一面說,一面把這本精美的經書遞給顧米晴。

       顧米晴接過,我和程毓梅也湊近一看,只見這本經書黃橙色的書封上,龍飛鳳舞地印著三個大字:

       《太平經》。

       只聽鄒政東道:「這部經書啊,本身就有著驅邪之效,所以我在這裡,本來就有放了一本,現在剛好拿給你看看。」

       「你剛才說……這個我要每天都一直燒,一直燒才行?」

       「是的,一定要這麼做,才會有用。」鄒政東道:「不過我跟你講啦,因為這部經書非常的珍貴,市面上其實買不太到。但在我們房仲業的圈子裡,倒是能透過一些比較特殊的宗教管道,去進貨——因為大家都很需要嘛,房仲遇到有鬧鬼的屋子,屢見不鮮呢——所以如果你要買來燒給程毓梅,我可以幫你去買。」

       「是可以……」顧米晴遲疑地說,並把書翻到後面一看,但當場卻驚叫了起來:「這、這一本要兩千元?」

       「嗯哼!」

       「這、這太貴了!」顧米晴結結巴巴地說道:「這一本《太平經》要兩千元,我現在的經濟狀況,根本無法一直買來每天燒啊!我如果有這麼多錢,早就先還你了啊——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哈哈一笑。

       「我當然知道這個情形。」他說:「所以我有個提議。」

       「提議?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忽然靠近了顧米晴的身邊。

       「寶貝,我的那些客戶啊,其實都是很有錢的人,而通常他們來我的私人招待所,就是為了玩得開心,因為隱密嘛!所以他們都很能放得開。」他對顧米晴柔聲道:「而那對於陪侍的女招待,他們也都很願意大手大腳的給小費。就我所見,這些人一出手,都十分闊綽,我甚至曾看過有一位建材行的老闆,一次就給我請來的小姐兩萬元呢!

       「所以啊,你待會在『擔任招待』時,只要對他們千依百順,無論他們提出什麼要求,就算稍微有點過分,你都全力的配合。讓他們一高興,十之八九就會給你一筆高額的小費了——我先聲明,這些錢我一分都不會拿,都是你的!你事後都可以帶走!——我的意思是,你只要每一次都從這筆小費裡,抽出個兩千元,或是四千元,不就能買一、兩本《太平經》回去燒了嗎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愣愣地看著他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繼續柔聲道:「你想想,那個叫程毓梅的女孩子,其實真的很可憐呢!因為你『間接加害』的關係,害她死得這麼慘,到現在都還陰魂不散,無法轉世投胎,只能心懷怨恨地去找你。你忍心讓她就此變成厲鬼,永不超生嗎?你是不是也該負點責任,每天都燒一、兩本《太平經》,稍微幫助她一下,渡化她呢?寶貝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不禁又茫然地轉過頭,再度望向桌上的照片。

       照片裡的程毓梅,笑容燦爛的得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。

       「她本來應該是要有著美好姻緣,和大好未來的孩子啊。」鄒政東在顧米晴的耳邊輕輕吐氣道:「她不該是因為你的關係,而得到這樣子的慘死結局,對吧?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臉上,越發茫然了。

       她就這樣一直看著照片裡的程毓梅。

       而程毓梅和我,則呆愕地看著一臉懵樣的顧米晴。

       整個房間裡安靜無聲,靜到連一根針掉到地上,都能夠聽得見。

       好長一段時間之後,顧米晴徐徐地低聲道:「我……知道了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嗯?」

       「就……這麼做吧……如果真的能讓這個女孩子的冤魂被超渡的話,就這麼做吧……」顧米晴黯然望著照片裡的程毓梅,道:「我會每次都給你一、兩本的錢的,就請你透過管道,去幫我買《太平經》,讓我來燒給程毓梅……」

       鄒政東一笑,滿意地伸手攬住了顧米晴的細腰。

       「乖,寶貝,你真是個好心的女人。」他忽然親了一下顧米晴的額頭,「那等一下客人來的時候,你一定要好好的表現唷!這已經不只是為了鄭英書和李維茵夫妻而已了,還是為了超渡程毓梅的冤魂呢!我相信,她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善良之心,放下怨恨,然後去轉世投胎的。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卻沒有反應,她仍是迷惘地望著照片裡的程毓梅。

       「可是這麼做……這個女孩的靈魂,真的能被超渡嗎?」

       「會的,會的。」鄒政東在她耳邊柔聲道:「寶貝,你這是在做功德啊!也是在洗清自己的業障呢!」

       顧米晴的神情依舊迷惘。半晌,她纖細柔嫩的鶴頸,終於緩緩垂下。彷彿鄒政東又拿出了另一道看不見的心靈枷鎖,對著她粉嫩的脖子,毫不留情地重鎖上。雙重的心靈枷鎖。

       望著這一幕,一股無比的憤怒,猶如暴雷一般,徹底地掃遍了我的全身。我感覺到,血液正在我的血管裡加速流動,呼吸也漸漸地急促起來。

       而在我身旁,「格格、格格」的咬牙切齒聲,正從程毓梅的嘴裡傳了出來;她緊握著雙拳,美麗的鵝蛋臉,業已氣到變成一片鐵青。

       可是場景卻開始模糊起來。

 

       閃光交錯時,程毓梅白皙的頸部,已爆出了好幾條青筋。

       「竟敢利用我……」她整個人正因極度的火冒三丈,而不住地發著抖,「這個姓鄒的人渣,竟然敢利用我……」

       「王八蛋……這個人真的是畜牲混帳王八蛋……」我亦是怒到幾乎只能吐出髒話。

       因為我倆都已經看明白了,曉得鄒政東此時此刻,到底在打什麼如意算盤。

       鄒政東的這番話,全部都是牽強的穿鑿附會——他將兩件完全無關的事,硬是組合在一起,使之看起來像是有前因後果。

       蓋因先前,黎開山業已判定,夜夜出現在顧米晴租屋處裡的女孩子,是「幻覺」,那篤信黎開山的鄒政東,顯然不可能去否定黎開山的看法——從之前在「翻點咖啡店」裡,他曾對皮子雄說過「我隨身攜帶師尊給的護身符,哪怕她變成什麼紅衣厲鬼?」這點來看,鄒政東是非常相信黎開山這位「師尊」的——那既然「師尊」都說那是「幻覺」了,他自然是也認為顧米晴租屋處裡的女孩子,不是「真的冤魂」。

       他明顯只是因為剛才看到了新聞,以及恰好得知了顧米晴租屋處裡的女孩子,竟然是「程毓梅」的這個「巧合」,於是心念一動,想要趁機藉此對顧米晴再度施加心理壓力——把那個「假的程毓梅」,於顧米晴的觀念中,從「幻覺」扭曲成「冤魂」。

       因為他要顧米晴「再一次認命地屈服」。

       先前他對待顧米晴,全是以暴力威脅,粗魯的逼迫,因為鄒政東可以完全不用在乎顧米晴的情緒狀態,想上她就上她,想踹她就踹她;可是等一下,顧米晴要「陪侍」的,是他的客戶。

       雖然鄒政東叫顧米晴要好好整理情緒,可是第一次做這種「陪侍」工作的女人,怎麼可能真的放得開?萬一客戶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,而顧米晴的配合度,又低於客戶的預期,那鄒政東原本準備要談的生意,搞不好會泡湯!

       所以他只好再一次地對顧米晴戴上心靈的枷鎖,讓顧米晴「再一次認命地屈服」。

       ——就是因為你和鄭英書對我詐財,使我不得不對程毓梅冷眼旁觀,所以她的慘死,就是你顧米晴「間接」害的!

       ——「冤有頭,債有主」,程毓梅的冤魂就是來向你討債的!

       ——這畢竟這不關我的事嘛!但我覺得,你應該要對「間接」害死這個可憐女孩一事負責。

       這是鄒政東剛才不停反覆對著顧米晴強調的話語,只要讓顧米晴真的產生「好像真的是我『間接』害死了程毓梅,所以她的冤魂才會找上我」的半信半疑錯覺,他的目的就達到了。

       人不可能都不經思考的就全盤都信,但只要一產生「半信半疑」的錯覺,就會在「越想越疑」的心理作用下,漸漸地「將信將疑」。

       而且鄒政東還設下了一個陷阱。

       他先藉著「失敗後會害程毓梅變厲鬼」的話語,阻絕了顧米晴想找道士或法師的念頭;再假借著要超渡程毓梅冤魂的名義,要顧米晴開始去買《太平經》來燒掉。

       只要顧米晴開始「將信將疑」,並且同意開始要去買《太平經》來燒,想要幫助超渡程毓梅的冤魂,那不只等一下,甚至在今天之後,她就會為了要達到「每次買一、兩本來燒」的這個目標,自動地想賺進更多的小費;那在「陪侍」上,她的配合度自然會提高,抗拒力會降低,就像看著胡蘿蔔的驢子一樣,不停地努力行動著。

       這可比用「我要找鄭英書攤牌」來威脅她,還要有用,因為一切都會變成是顧米晴自願去做的。

       只要利用了程毓梅這個「死人」,鄒政東就能讓顧米晴在「將信將疑」之下,徹底地屈服,從此之後乖乖地做好「陪侍」的工作。他也不用再費心力,一直恐嚇要顧米晴「絕對服從」。

       ——反正黎開山已經判定過,那是「幻覺」,所以鄒政東根本不用擔心,自己利用了那個「冤魂」,會不會惹來什麼報應。

       我心裡暗忖,難怪剛才在客廳裡,鄒政東發現到顧米晴與程毓梅命案的「巧合」後,他會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,竟忽然沒來由地冷笑了起來。

       短短一瞬間,就能想到這麼狠毒的做法——這個人,真的陰狠狡詐到一個極度恐怖的地步。

       我感到有點毛骨悚然。

       這時,眼前閃光,漸漸消失了,新的場景又準備要開始了。

       然而此際,程毓梅卻緩緩地開了口。

       「惲霆,那本精裝版的《太平經》,小廣……以前有拿給我看過。」

       「嗯?」

       「小廣說,只要是黎開山的信徒,就必須要買。而那是他們教團委託合作的書商印製的,所以市面上當然買不到,只能向他們教團購買。」她默默地說:「可是,小廣同時也說,只要是像他這種跟在黎開山身邊的人,想要,隨時都能去找合作的書商拿得到,甚至要直接大量拿取,都沒有問題,還能只拿印書的成本價,到底哪裡珍貴了?哪裡還需要透過什麼『房仲業圈子裡的特殊宗教管道』去代購呢?鄒政東……根本是捏造了一個『房仲業界的獨有驅鬼法』,在欺騙顧米晴啊……」

       她的聲音很悶,像是一股化不開的鬱氣。

       但我的心,卻已聽得不住地往下沉,往下沉,如陷冰窖……

       這表示,鄒政東現在做這件事,還有另一個目的。

       他要反過來,趁機對顧米晴詐財,把這隻落在他手裡的肥羊,剝兩層皮。

       因為鄒政東明顯就是黎開山身邊的人,所以他要以很低的成本價,去大量拿取這種精裝版的《太平經》,根本易如反掌——那換句話說,顧米晴如果每次都抽出二到四千元,來向鄒政東買《太平經》,實際上就是等於被鄒政東詐走中間的價差。

       而經書只要被燒掉,那他詐財的證據,就形同灰飛煙滅了,就算之後顧米晴發現自己被騙,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,鄒政東騙她——所以鄒政東才會說,經書要用燒的。

       這個人,真的打算把顧米晴給吃乾抹淨。

       一股惡寒,逐漸從我的心裡,無止境地往外冒。

       人,竟然真的可以這麼心狠手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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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劉虛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