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哇靠!」張英翔這時才感覺到痛,他驚怒交加,急忙將「紅姬」一扔,拼命搓手,把火撲滅。
       「你自己都沒發現嗎?」辛蒂詫異地問。剛剛她看著張英翔一邊往打擊區走,「紅姬」棒根開始冒出火花,緊接著就燃成一團火球,將張英翔的雙手燒將起來。
       辛蒂曉得,如果球棒不願意認可持有人,將會在觸覺上攻擊觸摸它的人,逼人家放開它。而「紅姬」明顯非常厭惡張英翔,所以選擇以起火攻擊的方式,強迫張英翔鬆手。
       可是張英翔似乎卻渾然不覺,眼見他的打擊手套都已經燒個精光了,一對肉掌正在遭到火吻,他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繼續往前走,於是辛蒂連忙從休息室裡奔將出來,把張英翔攔下。
       「臭婆娘!」張英翔一邊搓手,一邊氣得破口大罵。
       「你罵誰呢?」辛蒂不悅地皺眉,她以為張英翔在罵她。
       「我不是在罵你。」張英翔瞪著落在地上的「紅姬」,憤怒地道:「本大爺是在罵棒子裡面那個什麼臭『棒魂』。這傢伙竟然敢把本大爺的靈魂拉進去,趁機燒傷本大爺的手!」
       他扭扭手腕,好在只有打擊手套被燒個精光,兩對肉掌還未被燒成熟肉。
       沒想到,辛蒂卻吃驚地看著張英翔,「你的靈魂剛剛被『紅姬』拉進去了球棒裡面?」
       「對啊,還是個女的呢。」張英翔道。
       辛蒂微微搖頭,一對淡藍色的眼珠睜得老大,彷彿張英翔正在跟她述說一件這世上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。
       半晌後,辛蒂緩緩彎腰撿起「紅姬」,道:「既然『紅姬』明顯不讓你碰它,你只能用別人的棒子了。」
       張英翔卻踟躕了,他就是為了使用較重的球棒,才會去拿「紅姬」。蓋因辛蒂也說過,她用的球棒,是「凱特皇城軍」中最重的。而剛剛張英翔將「紅姬」提起時,的確也發現「紅姬」雖仍嫌略輕,但已比貝弗利的「黑箭」還要重上許多,稍稍能接近他在中華職棒慣用球棒重量的三分之二,勉強能算得上是稱手。要是這時候改回去用貝弗利的最後一根「黑箭」,或用其他人的棒子,只怕又會被寇比能的「石頭鐵岩球」給擊個粉碎,淪為斷棒三振。
       此外,張英翔亦暗忖,自己剛剛緊握著「紅姬」上場前,還高聲大言「本大爺倒要看看,是我選它,還是它選我!」把話給說得太滿了,要是這時不用「紅姬」上場打擊,豈不是等於自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,被「紅姬」像菜市場挑水果一樣,選一選後再捨棄掉嗎?一想起「紅姬」那張滿是肥肉且跩得二五八萬的臉,這位中華職棒的超級巨星頓時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。
       正躊躇著,場上的石頭人主審驀地大聲一吼,手往前一比,宣布比賽繼續進行!
       而鐵面君馬上狂對寇比能招手,示意他快點投球,寇比能也立刻做出投球預備動作,旋即抬腿!
       眾人大驚,登時明白是主審不耐煩張英翔只是換根球棒,卻拖這麼久。按照棒球規則,若打者遲遲不進入打擊區,主審有權力讓直接投手投球,所投的球不管有沒有通過好球帶,都會判定是好球。而現在已經兩好球了,如果張英翔沒馬上上去打擊,只要寇比能隨便投出這一球,一進入捕手手套,張英翔立即會被宣判被三振出局!
       霎時間,全場一片驚慌,辛蒂腦裡「轟」的一聲巨響,手腳一慌,完全反應不過來。說時遲,那時快,張英翔閃電般地一把搶過「紅姬」,推開辛蒂,拔腿直往打擊區奔去。
       就在張英翔赤手空拳握住「紅姬」的那一瞬間,「紅姬」的棒根再度竄出火苗,倏地火光暴漲,烈焰轉眼已吞噬掉他的雙手,火舌更兇狠地直往他的雙臂延燒上去。
       「張英翔!」辛蒂忍不住失聲驚呼,而歐歐爪爪三姊妹更是一起放聲尖叫。
       但張英翔擎著「紅姬」的雙手卻握更緊了,他忍著雙手被燒傷的劇痛,高舉球棒,發足狂奔,火雜雜地逕衝向打擊區。
       趕得上嗎?寇比能已身形一轉,前腳一踩,球兒脫手而出——這個時候,拼的就是看誰速度快,所以寇比能沒有以慢吞吞的動作投出「石頭鐵岩球」,他奮力投出一顆快速直球!
       「呀啊——!」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      千鈞一髮之際,一聲暴吼,張英翔一個箭步衝進打擊區。
       揮棒!
       「卡!」
       張英翔竟然擊中球了!
       事出突然,倉促之間,張英翔只能用手部力量去擊球,但饒是如此,棒子仍精準地以甜蜜點打中了球。不過,因為寇比能這顆快速直球的球速高達一百五十五公里,球速夠快,球威夠剛猛,張英翔的揮出去的「紅姬」棒身被壓制住,只能勉強把球推成一壘斜後方的平飛界外球。
       「界外球!」一壘審雙手高舉,大叫。
       「呼~!」看台上的觀眾,以及「凱特皇城軍」眾人,瞬間無不虛脫,齊聲長吐了一口氣。大家都明白,危機已經解除,張英翔這次真的是死裡逃生了,「凱特皇城軍」還保有一線生機。
       至於辛蒂,更是緊捧著胸口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這位棒球女戰士,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場比賽瞬息萬變的狀況,給逼得喘不過氣來。
       正所謂「山窮水盡出高手,九死一生見功夫」,誰也沒有料到,剛剛電光石火間,張英翔竟能以「助跑打擊」,化解掉剛才的危急時刻。
       蓋因這「助跑打擊」,乃中華職棒一門已失傳的絕學,至今只有前兄弟象隊明星朱鴻森勉強能修煉成功。
       西元兩千零九年,中華職棒「台灣大賽」,兄弟象與統一獅捉對廝殺,兩隊一路殺得刀刀見骨,血流成河。十月二十四日第六戰,兩隊更是在台南市立棒球場打出一場十七局的史詩級大戰,創下中華職棒史上比賽時間與局數最長的總冠軍戰役,最後兄弟象靠著游擊手王勝偉神來一棒,從高建三手中揮出超前陽春砲,才奠定了兄弟象在這場戰役裡獲勝的契機。
       但不到二十四小時,兩隊繼續在台南市立棒球場進行殊死第七戰,由於前一天兩隊剛鏖戰六個小時又十四分鐘,雙方皆有倦意,兄弟象諸君更是已顯疲態,一路像是洩了水的球一樣,被統一獅壓著打。
       到了八局上半,兄弟象明星朱鴻森,為了提振士氣,一上來就先一棒將球幹成飛得老遠的界外球,嚇得許多統一獅球迷當場喵喵叫。但在朱鴻森回到本壘,想先叫暫停喘口氣時,主審蘇建文卻不給,逕自宣布比賽繼續進行,統一投捕眼見機不可失,當場進行投球,還在回氣的朱鴻森大吃一驚,情急之下,突破「心體技」限制,三步併作兩步,竄進打擊區,使出「助跑打擊」,在身體含氧量不足的狀態下,疾迅揮棒,把球敲擊出去。
       當時,朱鴻森露了這一手「助跑打擊」,全台震驚,甚至有棒球界人士私下揣測,這「助跑打擊」也許會成為未來打擊的潮流。
       然而,隨著朱鴻森的涉賭禁賽,「助跑打擊」這門揮棒招式,從此也成為絕響,再也沒有人能修煉成功。
       沒有想到,現在張英翔竟然再度辦到了,剛才那須臾之際,他奪棒、狂奔、揮擊,然後擊中時速一百五十五公里的快速直球,整體動作行雲流水,一氣呵成。
       俄頃之間,張英翔所展露出來的驚人視力、腳程、協調性、穩定性、果斷判絕力,正是「心體技」三位合一後再次突破的高超表現,絕非凡夫俗子所能達到的超凡絕聖境界。
       而且,較之於當年朱鴻森的「助跑打擊」倉皇忙亂,張英翔所使出的「助跑打擊」,反而多了一股慷慨豪邁,氣勢堪比當年荊軻刺秦王、專諸刺王僚,無論是技術層次,還是精神層次,整體都顯得更上一層樓。
       「太……太厲害了,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厲害了……」辛蒂喘著氣望著場上,E罩杯的巨乳上下急速起伏著。她自忖,若換作是自己,絕對辦不到。
       瞬間的鬆懈,讓辛蒂略微感到暈眩,甚至有點腿軟。但她卻驀地想起,「啊,張英翔的手!」
       她定睛一看,只見揮完棒後奔向一壘,又馬上因界外球而返回本壘的張英翔,雙臂正被猛火焚燒著——縱使揮完棒後,他將「紅姬」脫手甩出,但那厭惡之火,業已暴漲成左右兩道烈焰,恣意地在張英翔的雙臂上張牙舞爪著,而張英翔右臂上魚骨刺青亮起的白光,已完全被烈火給吞噬掉。
       而且,張英翔才一走到本壘附近,身子就一個踉蹌。
       辛蒂大驚,急忙一面向石頭人主審大叫暫停,奔向場上;一面轉身朝著休息室大打手勢,要歐歐爪爪三姊妹立刻取來「神真水」,上場進行急救。
       但甫一抵達張英翔身邊,一股香噴噴的熟肉味道,立刻就飄入辛蒂的鼻孔。
       太遲了,張英翔的手已經被「紅姬」的火焰給燒紅熟透了。
       一股惜才之心,讓辛蒂的心頭不禁一痛,她難過地心想:「要不是我軍無法提供張英翔適合的棒子,他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去硬拿『紅姬』,那他的手也不會被『紅姬』的火焰給燒傷。」
       於是,她連忙站到張英翔面前,柔聲安慰道:「張英翔,你撐著點!」
       可是張英翔卻一聲也沒哼,一張國字臉上虎目緊閉,表情極度猙獰,似在拼命忍耐烈火焚身的痛苦。
       「啊,我必須先想辦法滅火才行……」
       辛蒂立時醒悟,被烈火焚身的張英翔,早已痛到無法應聲。她心急如焚地繞著張英翔打轉,想要找出能滅去惡火的辦法。同時自責地心想,自己第一時間竟沒有意識到必須要先滅火,這種應變能力,實在是不配當一個要掌控全局的主帥。
       不料,一個焦急的聲音,突然從一旁大聲傳來:
       「你馬上躺下!在紅土上打滾,把火滅掉!」
       辛蒂愕然轉頭,只見「多哥獸人軍」的捕手鐵面君,已一把脫下了捕手面罩,對著張英翔嘶聲大吼,鐵灰色的面具底下,眼神竟是一片關心與慌張。
       「怎麼回事?鐵面君怎麼會……?」
       不只辛蒂當場愣住,以寇比能.日磾為首,連「多哥獸人軍」的眾員,亦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       就在眾人愕然之際,張英翔的胸口忽然亮了起來,那條金色的棒球釘鞋項鍊驀地憑空浮起,散發出一道和先前右臂魚骨刺青一模一樣的白光,白光接著向外擴展,暈成一層耀眼的保護光圈,似在保護著張英翔的身體,阻止惡火繼續燒向他的身軀。
       緊接著,那一層保護光圈開始擴張,燦爛的光芒從張英翔的雙肩一路往雙臂亮去,迅速地反噬著烈焰,沒多久,「紅姬」所燃燒起來的厭惡之火,已全被那一層保護光圈的白光給吞沒,消失殆盡,只剩幾縷煙絲,冉冉上升,斯須之間,張英翔右臂的魚骨刺青上,白光重新出現,電磁波閃光再度若隱若現的繚繞著,一路從肩膀往下螺旋到指尖。
       辛蒂不由得看得呆了。
       「張英翔,你……你……」
       而張英翔卻只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左右手,道:「沒事,我沒有事。」
       辛蒂這才注意到,張英翔本已經被「紅姬」惡火烤熟的雙手,又已恢復到原來的樣子。
       原來,剛才張英翔緊急從辛蒂手上搶過「紅姬」後,手掌猝然感到一陣高溫,燙得他當場就想把棒子丟掉,但眼見寇比能已經高高地抬起腿來,張英翔未及細想,便擎著「紅姬」奮然大步向前直衝。
       彈指間,「紅姬」棒根的高溫,漸漸變成炙熱,沒多久,雙手被燒燙的劇痛感,讓張英翔曉得,「紅姬」已再度對他燃起厭惡之火,並凶狠地從他的雙腕一路往雙臂焚燒上去,痛得張英翔幾欲撒手。
      但眼見寇比能已身形一轉,開始加速揮臂的動作,球已要脫手而出,張英翔大急,「要是因為這樣子而被三振出局,本大爺身為職棒巨星的面子要往哪裡擺?」
       有道是「輸贏事小,面子事大」,張英翔一咬牙,決定強忍著惡火燒手的疼痛,將「紅姬」更加握緊,腳下步伐越奔越快。
       「碰到球就好!」這是他腦裡唯一的信念。
       職是,就在寇比能投出直球後的那一瞬間,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,旋風般地撲進打擊區,揮棒將球打成右外野的界外球。
       然而,在張英翔揮完棒後,「紅姬」惡火焚身的熾熱感與劇痛感,讓他全身宛若油煎火燎,他再也忍不住,一返回本壘附近,身子終於不穩踉蹌。
       鼻孔裡,隨即也聞到了兩隻手被煮熟的香味,張英翔心裡一涼,感覺到自己的體溫正在快速上升,耳裡雖傳來辛蒂與鐵面君關切的聲音,但兩人彷彿像是離張英翔非常遠,聲音渾渾濁濁,他才察覺,是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。
       「糟糕……」
       就在此時,那個女子的聲音,再度於張英翔的耳畔響起:
       「去吧,琥珀,依照『神之契約』,汝此刻有貪食『棒魂』之權力。
       說也奇怪,焚燒著張英翔雙臂的惡火,竟驀地漸漸消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舒暢感,雙臂彷彿剛經歷了頂尖按摩師傅的指壓按摩,原本開始模糊的意識,又漸漸恢復了清晰。
       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張英翔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,竟然一點事也沒有,別說被煮熟了,兩手從手臂到指尖,一塊燒燙傷的痕跡也沒有。
       站在一旁的辛蒂,只道是張英翔自行使用了魔法,將雙手治癒,心頭一寬,整個人鬆了一口氣。她一面轉身打手勢叫已取出「神真水」的歐歐爪爪三姊妹止步,一面暗忖自己真是窮緊張,張英翔乃從天而降的「棒球之神」,也已數度施展過超出她理解範圍的魔法,「紅姬」所焚起的火焰,對張英翔而言,自然只是小菜一碟。
       「既然你沒事,那就好。」辛蒂淡淡地說。
       這時,張英翔卻走過去,想把「紅姬」再撿起來。
       「啊,張英翔,你還是改用別的棒子吧!」辛蒂見狀,遂走過去搶先把「紅姬」拾起,「免得等一下它又起火燒傷你的手!」雖然現在張英翔的手沒事,但她憶起,剛才他露出的痛苦表情,顯然雙手被火焚燒時,張英翔還是會感覺到痛的。
       「不!一定要用它。」張英翔卻搖搖頭,堅定地說道:「對本大爺來說,你的棒子雖然還是太輕,但至少比那個貝弗利的棒子還要重一點,勉勉強強還能配得上本大爺強而有力的揮棒。」
       一聽到自己慣用的愛棒被嫌輕,辛蒂略感不悅,而張英翔則伸手,想再從她手裡取回「紅姬」,但一碰到棒根,迅即又被燙得縮回,拼命甩手。
       看著張英翔狼狽的模樣,辛蒂不禁莞爾,她用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「紅姬」的棒身,大有「這次你幹得好」的嘉許之意。不過她心裡尋思:「既然張英翔最終能以魔法壓制住『紅姬』的火焰,身體不受到傷害,那現在讓他冒著火持『紅姬』上場打擊,似乎也未嘗不可。只要讓他戴著打擊手套,多一層保護,不要赤手空拳地拿,應該能支撐到戰事結束吧。」
       於是她把「紅姬」往下放在兩腿間,對張英翔指了指自己正戴著的黑色漆皮長手套,道:「那你戴上打擊手套吧,不要徒手拿『紅姬』。」接著又轉身,打手勢要歐歐爪爪三姊妹改去拿貝弗利的黑色漆皮手套過來。
       可是張英翔卻面有難色,心想這種東西也叫「打擊手套」?他怎麼看都覺得像是玩SM時的性感情趣配件,於是他搖搖頭道:「不戴,本大爺絕對不戴!」
       此時,石頭人主審走了過來,看了看張英翔,沙啞地說:「『凱特皇城軍』的打者,若是汝身體並無傷勢,請儘速上場繼續打擊。」
       張英翔一聽,立即再次伸手,想去拿「紅姬」,卻又一次地被燙得縮手——「紅姬」棒身的溫度似乎提高了,張英翔根本無法將它提起握住。
       石頭人主審冷眼看著張英翔,認為他在刻意拖延時間,乾咳一聲,轉身往本壘後方走去。
       辛蒂大急,想起剛剛就是主審等得不耐煩了,才讓寇比能有了偷襲投球的機會,現在豈能重蹈覆轍?但眼前的張英翔,卻根本連把「紅姬」拿起來都有問題。於是她當機立斷,不待歐歐爪爪三姊妹去把貝弗利的黑色漆皮手套取來,一把脫下自己手上的黑色漆皮手套,急急地遞給張英翔,催促道:「你戴我的,馬上上去打擊。」
       「蛤?」張英翔先是一愣,旋即拒絕,「我不要。」其實他也曉得情況危急,但仍心想要是戴著這種手套上去打擊,要是觀眾有人用手機拍照後上傳到網路,自己保證會被網友酸民嘲弄一輩子。
       眼見石頭人主審已走到本壘後方,鐵面君也開始在戴上捕手面罩,辛蒂急得搓手頓腳,這位金髮尤物再也忍不住,一把揪住張英翔,柳眉倒豎,杏眼圓睜,氣急敗壞地厲聲道:「本帥叫你戴,你就給本帥戴,把手伸出來,立刻!馬上!」
       望著辛蒂的鵝蛋臉,不知怎地,竟有股神聖不可忤逆的威嚴,張英翔一瞬間懵了,竟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出去,乖乖地任由辛蒂硬把她的黑色漆皮長手套戴到他手上。
       「啊,好緊……」直到他看到站在三壘壘包上的阿瑞薩,表情因嫉妒而幾近要爆炸時,張英翔這才回過神,心底登時大怒:「臭女人,怎麼能粗魯地強迫我硬帶套呢?也不看看你的手這麼細,本大爺的手這麼壯,最好是尺寸會合啦!」
       但硬幫他戴完手套的辛蒂已不由分說,把「紅姬」塞進張英翔的手裡。
       奇怪的事竟發生了,「紅姬」竟然沒有再度灼傷張英翔的手。
       「咦?怎麼突然不燙了?」張英翔大奇,嘗試性地緊握了一下,卻發現手上的「紅姬」,不只再也感受不到高溫劇熱,連一點火苗都沒有再冒出來。
       「趕快上去打擊!」而並未察覺這種轉變的辛蒂,只是一股勁地把張英翔往打擊區方向一推,催促他趕快上場。
       雖然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,但張英翔畢竟不是蠢蛋,縱使整個人丈二金剛,摸不著腦,但他馬上務實地決定,要趁著棒子還不燙手,馬上繼續進行比賽,以免等一下「紅姬」再度發燙起火。
       於是,張英翔趕緊提著「紅姬」,重新走進打擊區。
       只是,在辛蒂退回休息室之際,一個冷冷的聲音,傳進張英翔的耳裡。
       「真是命大。」
       說話的,是「多哥獸人軍」的捕手鐵面君,他重新戴上了捕手面罩,一反剛才的焦急,此刻鐵面君的聲音,再度變得冰冷。
       張英翔心念一動,對鐵面君問道:「戴面具的,你剛剛是不是也想救我?」
       「哼!」鐵面君沒有承認,也沒有否認,只是逕自蹲下。
       「你跟我認識,對不對?」張英翔急切地問。他其實有察覺到一件很奇怪的事,就是這個球場裡,似乎沒有人認得他是誰,無論是「凱特皇城軍」,還是「多哥獸人軍」,甚至是觀眾,所有人好像都只把他當成是一個路人甲,按道理來說,憑他中華職棒超級巨星的身分,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,應該是所有人都會暫停住比賽,搶著來跟他合照,或要簽名才對。
       偏偏,所有人之中,鐵面君卻是唯一像是識得他的人,甚至還非常清楚張英翔的棒球實力。從一開始拼命反對他頂替貝弗利參賽、打全壘打時對他比手勢挑釁、「駭翔戰術」、以及剛才看到他雙臂遭火焚時,心急地要他躺地打滾滅火,諸多事情串連起來,讓張英翔斷定,鐵面君一定跟他認識,甚至可能還是熟人。
       但是,鐵面君卻再也不看張英翔一眼,就在石頭人主審再次宣布比賽繼續進行之後,他朝投手丘一比,準備向寇比能打配球暗號。
       而投手丘上的寇比能,則嘶聲對張英翔喊道:「小子,別想偷看暗號,頭給朕轉過來!」
       張英翔立刻「呸」了一聲,反唇相譏:「聽你在放屁!本大爺這種高水準的打者,會需要像三流選手一樣偷看暗號,才會打擊嗎?」
       寇比能卻沒說話了,他轉過身,預備投球。
       只是,現在這種情況,張英翔不用猜都能知道,寇比能會投什麼球過來。
       果然,在憋氣一陣子後,寇比能緩緩抬腿,並做出像是在推鉛球的動作。
       「石頭鐵岩球」。
       那白球一路慢慢地從投手丘上飛了過來。張英翔冷「嘿」一聲,現在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根勉強稱手的棒子,信心當然是滿到連他自己都感到害怕,只見他抖擻虎軀,高舉「紅姬」,準備等「石頭鐵岩球」飛到他的面前時,狠狠地揮棒,一棒幹爆寇比能。
      「用一支大大的長打幹爆他,一決勝負!」張英翔堅定地對自己說。他清楚,下一棒的娜娜不可能是寇比能的對手,他一定得在這個打席裡,用長打結束這場比賽。
       球,來了。
       「去死吧!」張英翔一咬下唇,前腳拇指牢牢地踩定在打擊區的紅土上,瞄準球心,算好擊出去的仰角,狠狠的,毫不留情的,揮棒!
       「卡!」
       又是同樣的感覺,張英翔全力揮擊出去的「紅姬」,宛若重重地打在一片厚實堅硬的巨大岩壁上,一股比排山倒海還要強而有力的反作用力,結結實實地透過「紅姬」的甜蜜點,往上延伸,徹底地劇震著張英翔的雙腕,雙腕與手臂的連結處,發出骨骼被扭凹的怪異悲鳴,張英翔當場奇痛入骨,心知不妙,急忙右手再度加壓,把球再一次勉強地推成一壘邊線的界外球。
       「老天哪,這球的球質實在是重的莫名其妙哪!」
       痛得甩手之際,張英翔低頭檢查「紅姬」,所幸棒身還完好如初,並無裂開的痕跡。
       他扭扭手腕,再次提著「紅姬」走進打擊區。同時望向投手丘,希冀能從寇比能準備投球的動作裡,看出什麼端倪,以思索出對付這顆球質異常渾重的「石頭鐵岩球」的辦法。
       但他再一次看見,寇比能在低頭喘氣,甚至喘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。
       他的雙手撐在膝蓋上,頭上那顆金色大香菇重得像是要掉了下來,脖子上爆出滿滿的青筋,整個人猶如一顆被即將被砍倒的大樹,似乎只要走過去施加一指之力,就能將這位兩百多公分高的墨綠色巨漢推倒在地。
       「可汗!」張英翔聽到身後的鐵面君出聲呼喚寇比能,要他準備投球。
       寇比能彷彿這時才回過神,他抬起頭,對鐵面君比了一下手套,表示他知道了。但臉上委靡不振的表情,更讓張英翔清楚地意識到,這位「多哥獸人軍」的主帥,現在身體的體能正瀕臨極限。
       「看來真的跟本大爺所假設的狀況一樣。」張英翔篤定地心想:「剛剛寇比能正常投球時,身體狀況明顯沒這麼糟;可是開始投『石頭鐵岩球』之後,整個人就累的像是虛脫一樣,看來肯定是寇比能一投出『石頭鐵岩球』,他的身體就必須要承受相當重的體能負荷。」
       想著的同時,寇比能再一次地做出投球的預備動作。
       他又開始在憋氣了。
       這次他憋得比上一顆球還要久,只見面如金紙的他艱難地抬起腿,以極度笨拙且不協調的姿勢,把「石頭鐵岩球」投出。
       時速一百三十二公里的直球,飛向本壘。
       又一次的揮棒。
       又一次的手震劇痛。
       又一次的界外球。
       一切都像是影片倒轉,張英翔痛得拼命甩手,寇比能低頭扶著膝蓋,不停地喘氣。
       「不行,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。」張英翔望著被反作用力震得痛麻難忍的雙腕,覺得自己的雙手根本快要廢了。「石頭鐵岩球」的球質,似乎更重了。
       「看來,只要寇比能憋氣越久,『石頭鐵岩球』的球質,就會越重。」張英翔臆測著。
       可是,就算臆測到實情,他也想不出任何應對的辦法。
       「石頭鐵岩球」飛過來時,進壘角度是好球帶的紅中位置,而且又慢又甜,讓人不想出棒都不行。但它的球質,卻重得讓張英翔只能一而再,再而三地把球勉強推出界外,把球數繼續凍在兩好三壞。
       「可惡,這麼甜的球,本大爺竟然……」
       張英翔抬起頭,剛好見到撐膝喘氣的寇比能,也抬起了頭。
       兩人四目眨也沒眨,就這樣對上了。
       「哈——哈——哈——」
       氣喘如牛的寇比能,表情因缺氧而極度扭曲,高大的身軀彷彿隨時都會倒下。但他的嘴角,卻露出一絲獰笑,獠牙在太陽的照射下,亮的像上了一層蠟。
       那是一個在享受著投打對決的表情。
       似乎,這位「多哥獸人軍」的主帥從來沒有像這樣過,投出這麼多顆「石頭鐵岩球」,還解決不了對手,張英翔還是他這輩子所遇到的第一個。
       張英翔也獰笑起來。
       因為,這位被美國的《TIME雜誌》封為「中華職棒史上最強怪物」的超級巨星,也是頭一次遇到,敢先讓他知道將要投的球種,並全部投進紅中位置與他對決,他卻無法直接一棒把球扛出全壘打牆外的投手。
       「真是個難纏的傢伙。」
       一瞬間,投手與打者的心中,都浮現出同樣的想法。
       誰都知道,寇比能接下來會繼續投出「石頭鐵岩球」。
       誰都也知道,張英翔一定得揮棒,繼續去攻擊這顆「石頭鐵岩球」。
       彼此都看得出來,這個時候,就是在看誰先支撐不住。
       張英翔用戴著辛蒂黑色漆皮長手套的手,輕輕地撫拭了一下「紅姬」棒身上因擊球而留下的白印,接著如拔劍般地奮然高舉「紅姬」,指著寇比能豪邁地大喝:「來吧!那就看看是本大爺的手先骨折,還是你先倒下吧!」
       「桀桀桀,桀桀桀桀!」
       寇比能也嘶聲大笑了起來,張英翔的話,正好就說進了他的心坎,這位兩百多公分高的墨綠色巨漢,再度抬頭挺胸,讓頭上那棵金色大香菇如王冠般的迎風搖晃。
       笑聲陰風般地迴盪在球場裡,看台上,原本萬頭鑽動的觀眾們,逐漸靜默下來。
       餘音繚繞裡,寇比能再一次憋起氣。
       張英翔擺好打擊姿勢,掄著「紅姬」的手,也握得更緊了。
       他已下定決心,就算手腕腕骨劇痛如斷,仍要繼續狠狠地對著「石頭鐵岩球」全力揮擊——打不出去?那就拼命打,一直打到出去為止!
       但在這時,那個女子的聲音,卻急急地在張英翔的耳畔響起。
       「張英翔,你在發甚麼蠻?我早跟你說過了,要不是老娘發功保護你的身體,你真以為你打『石頭鐵岩球』,手腕的骨頭會沒事嗎?」她煩躁地說:「你聽我說,如果沒有和『棒魂』達到『人棒合一』的境界,你是不可能用硬碰硬的方式擊出長打,來擊敗寇比能的『五冠神功』的!你必須先得到『紅姬』認可,然後與它達成協議……」
       「閉嘴!」張英翔厲聲喝斥這個女子的聲音不准再說下去。
       捕手鐵面君不解地抬頭望向張英翔,但只見張英翔一對虎目逐漸圓睜,騰騰殺氣業已散發,他已經開始在高度凝聚自己的專注力。
       「沒……沒禮貌,沒教養……這是什麼態度啊?討厭……」那個女子的聲音被張英翔這樣一斥,先是一呆,半晌後才以細弱蚊鳴的音頻,厭惡地低聲喃喃道:「真搞不懂,為什麼葉無限會看上你這種男人呢?」
       但張英翔並沒有聽見這些話。
       因為現在他的專注力,全集中在眼前,那個正在憋氣的寇比能身上。
       因為寇比能這次的一口氣,真的憋得很長很長。
       過了很久很久的一段時間,寇比能才笨重地把腿給抬了起來,開始投球。
       很明顯的,寇比能想要透過憋了很久的集氣動作,讓現在投出的這一顆「石頭鐵岩球」,威力更上一層樓。
       魚鱗鎧甲「錚錚」作響,寇比能整個人縮得像是一輛金黃色鎧甲戰車,「石頭鐵岩球」宛如一顆發射的砲彈,在寇比能身形大張之後,脫手而出,筆直地飛向本壘。
       此時,「紅姬」的棒身卻慢慢地亮了起來,泛起一片鮮紅色的光暈,亮的像是一口紅色光劍。
       「怎麼回事?」那個女子的聲音愕然驚呼。
       但張英翔卻似渾然不覺,就在「石頭鐵岩球」飛進本壘板前的那一刻,他頭髮直豎,一對虎目爆出兇殘的精光,身形一扭,全力將「紅姬」朝「石頭鐵岩球」揮了過去。
       「卡——!」
       「紅姬」的甜蜜點,紮紮實實地精準擊在「石頭鐵岩球」的球心。
       渾重的「石頭鐵岩球」,當場像是山洪暴發後的滾滾土石流,以重力加速度之姿硬朝本壘壓去,一瞬間,全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,由「紅姬」化成的紅色光劍,被「石頭鐵岩球」硬壓撞成了一個彎曲的「ㄑ」字型。
       「呀啊!」
       然而,一聲猛烈的呼喝,立時在打擊區上悶雷似的炸開,只見張英翔左手一帶,右手一壓,前腳如千年神木死死地盤根在紅土裡,後腳的釘鞋鋼釘則在紅土裡強力旋出一個大洞,健壯的虎軀在幾欲碎骨的巨震裡高速扭轉,一個結實的拋臀,髖部瞬間出力,被壓制住的紅光,如條緊繃到極限的強弓之弦,猛地反彈。
       「颼!」
       紅光掃過本壘上空,劃出一道充滿著力與美的揮棒軌跡,原本像是滾滾土石流的「石頭鐵岩球」,一下子被紅光彈射得又高又遠,如離弦之箭,直接衝向中外野——張英翔竟硬生生地把沉重的「石頭鐵岩球」轟出去了!
       甫完成投球動作,將那憋了好長好長一口氣吐出的寇比能當場大驚,顧不得換氣時胸腔內的巨痛,他立刻轉身。
       但他才一轉身,就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。
       「砰!」
       白球像是一顆失速的隕石,重重地撞在中外野的計分板上,然後深深地鑲嵌了進去。
       這是一支逆轉戰局的三分打點再見全壘打。
       一個雄偉的身軀,開始小跑步繞壘,在經過二壘時,進入了寇比能的視線裡。
       寇比能的雙眼不由自主地開始跟著他移動,看著他緩緩踩過三壘壘包,然後,踏上本壘。
       就在這位「多哥獸人軍」的主帥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時,那一個雄壯的身軀竟轉了過來,對寇比能豎起一根大拇指。
       「雖然你是敵人,但本大爺必須承認,你剛才的表現,讓本大爺真的是衷心感到佩服。」張英翔誠懇地說:「你可以憋氣兩分鐘,還真是不簡單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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