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蒂的表情,瞬間僵掉。
       張英翔則一派輕鬆地取了塊果漿餡餅。
      「本大爺可不是在做慈善事業的。」他一邊放口大嚼,一邊道。
       辛蒂一咬牙,想也不想地就道:「我願意讓出統帥的位置!」
       張英翔還是搖了搖頭,「本大爺才不希罕呢,這種打輸就要掉腦袋的球隊統帥,白癡才想幹。」
      「不會一打輸就會被殺的!」辛蒂急急地說:「每場戰事,開戰前都會談好『代價』,不一定都是要殺掉打輸的一方!」
      「談好『代價』?」張英翔不解。
       辛蒂訝道:「難道在你們的世界,開戰前,都沒有先談好打輸時,敗軍一方所要支付的『代價』嗎?」
      「支付的『代價』?」張英翔愕道:「你們下賭注?」
      「可以這麼說。」辛蒂道。
       張英翔一對虎目瞇了起來,他很討厭聽到「賭」這個字。
       辛蒂見張英翔臉色不悅,已曉得他不懂,遂解釋道:「在我們的世界,開戰前,挑起戰爭的一方,必須在『戰書』上,先談好戰勝或戰敗時,所要得到,或支付的『代價』,兩種『代價』必須對等,否則無法開戰。」
       她手一比,繼續道:「舉例來說,就像我們剛打完的那場戰事一樣,發動進攻的『多哥獸人軍』,在『戰書』上所開戰勝的『代價』,就是『佔領凱特王國的星空城』;但如果他們戰敗,必須付出的代價,就是『『多哥獸人軍』全軍的性命』。換言之,如果剛才我軍打輸了,『多哥獸人軍』就能佔領星空城所有一切的人事物,但我軍九人依舊能撤出,不會被殺掉,只是退往後方的城市;而我們卻贏了,那就可以由單場最有價值的棒球戰士,決定要不要奪取『『多哥獸人軍』全軍的性命』。」
       「原來如此。」張英翔恍然大悟,難怪當時他從白洞掉出來,壓死左外野手貝弗利,導致「凱特皇城軍」的比賽人數不足,差點被迫棄賽時,看台上的觀眾反應會如此激烈,原來是因為棄賽的「凱特皇城軍」可以安然撤退,但星空城裡的精靈卻只能留下來,任獸人族宰割。
       「真是個奇怪的世界,不過這一點倒真的和地球上的『戰爭』一模一樣,打輸的軍人撤退逃跑,百姓留下來承受戰敗的家破人亡。」他暗忖,旋即卻又覺得哪裡怪怪的,一陣尋思後,便問道:「可是,你們是怎麼認定這些勝或敗的『代價』,是否對等?我聽起來,覺得很主觀啊。」
       辛蒂道:「『代價』是否對等,不是由我軍來認定,而是在我方收到『戰書』後,再交由裁判團來認定,這些勝與敗後的『代價』是否對等,才能開戰。」
       「裁判團?」張英翔道:「那些石頭人嗎?」
       辛蒂點點頭。
       「可是這樣還是很主觀啊。」張英翔質疑道:「只要是人為認定的,就存在著主觀的偏見,怎麼能保證他們所認定的勝與敗的『代價』,一定對等?」他心想,就算那些石頭人不是人類,也不是精靈,也不是獸人族,但只要是有自我意識的生物,就不可能完全沒有成見。
       「不,那些裁判保證都是公正的。」辛蒂道:「他們原本都只是普通的植物或礦物,經由敷上『公正果汁』,才變化成可動的裁判。」
       「『公正果汁』?」
       「那是一種很普遍的植物果實。」辛蒂道:「根據傳說,『貝斯伯天神』為了保證『棒球戰爭』的公正度,特意在『貝斯伯大陸』上栽種了數不盡的『公正果樹』,無論是城市或是荒野,不分寒冷還是酷熱之地,隨處都能見到。
       「一樹只結一果,採下後搗成汁,塗在普通的植物或礦物上,就能把它們變成有意識的裁判團,來主持戰事的一切,包括評估勝與敗的『代價』是否對等,如果認定不對等,就會將『戰書』退回去給挑起戰端的攻擊方,請他們加碼『代價』,否則就得退兵。決定好開戰與否後,接著是掌控戰事進行的一切狀況,最後就是賽後『終戰儀式』的主持工作。戰事一結束,它們就會化成長虹離去,回到原本的所在位置,再度恢復原型。
       「而根據『貝斯伯大陸』的『戰爭公約』,遭受攻擊的防守方,必須負責採取『公正果』,搗出『公正果汁』,從大自然的世界裡,請出四名裁判,來主持戰事。你先前所見到的那四名石頭人裁判,正是本帥接獲『多哥獸人軍』的『戰書』後,前往星空城城北所請來的。戰事結束後,它們自然就回到星空城城北,恢復為原本的石塊了。因為它們等於是『貝斯伯天神』派在凡間主持『棒球戰爭』的使者,所以保證絕對公允,在場上的一切判決,都有著絕對的公信力。」
       「喔喔!這個好棒哪!」張英翔羨慕地說。
       辛蒂奇道:「難道在你的世界裡,裁判不是這樣產生的嗎?」
       「才不是呢。」張英翔啐道:「我們也都是普通人類來擔任的,人為的誤判可多著呢。」他曾經在國際賽裡,面對過高或過低的壞球,被裁判認定是好球,拉弓判他三振;也曾經在跑壘時,明明守備球員的手套沒觸碰到他,壘審卻認定他已被觸殺出局,讓這位中華職棒的超級巨星,一直覺得這世上有太多裁判都太該死了。
       「所以!」辛蒂立刻把話題硬拉回來,急急地說:「張英翔,你真的不用擔心一打輸就會被殺這種事,這一切都是看開戰前所談的『代價』而定,你……」
       她的話語驀地頓住,因為張英翔已經傲慢地比出了一個「停」的手勢。
       「辛蒂,關於這件事,我沒有興趣,你不用再說了。」張英翔一邊說,一邊心想,只要他隨辛蒂回去見她姊姊,她姊姊就能施法把他變回去台灣,那他就能繼續享受那張三年十五億的天價大合約,這邊的什麼「棒球戰爭」,他才不想管,完全不想再淌這潭渾水。
       辛蒂失望地緩緩坐回椅子上。
       「確實……你沒有幫我們上戰場的道理……是我想的太美好了……」這位「凱特皇城軍」的主帥,黯然地自言自語。
       「沒錯,是你想的太美好了,我可沒有要幫助你們的義務。」張英翔咂咂嘴,又幫自己取了塊綠葉豆糕。精靈的食物,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可口好吃,比起幫精靈們打棒球,他寧可繼續享受精靈的美食。
       辛蒂沒有回話,她默默地拿著叉子,去叉生菜沙拉,遺憾的表情仍是掛在臉上。
       張英翔望著辛蒂,這位金髮美女神情無比地沒落。他想起剛才第一時間,她為了爭取張英翔的加盟,毫不猶豫地就開出「我願意讓出統帥的位置」的條件,不禁暗忖,這女人還真是為了凱特王國,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。
       驀地,辛蒂又開了口,「那……張英翔,如果在你回去那個叫『台灣』的地方之前,本帥聘請你,把你的棒球技術,教授給我軍,可以嗎?」
       顯然辛蒂還沒死心,就算無法爭取到張英翔的加盟,也希望讓「凱特皇城軍」從他身上,習得一些棒球技術層面的東西。
       但張英翔依舊搖了搖頭,「恕難從命。」
       這次換辛蒂不解了,她急急地說:「張英翔,錢的部分你不用擔心,本帥一定會支付你報酬的!」
       「辛蒂啊,我就老實說吧。」張英翔放下叉子,毫不客氣地說:「不是我不願意幫你,當個客座教練,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。但真正的原因在於,你們的球隊,啊不,軍隊,那個叫『凱特皇城軍』的隊伍,水準實在太差了,等級放到我的世界來評價的話,只怕連中華職棒的二軍都能海電他們,我看就算練個一輩子,也打不贏獸人族的『多哥獸人軍』。」
       辛蒂一聽,氣得又站了起來。
       「你說什麼?」她對著張英翔怒道。
       但張英翔卻再度比出手勢,制止辛蒂繼續發火,只聽他又道:「我就給你一個良心建議吧,如果你們國家想要打贏獸人族的『多哥獸人軍』,最好把你們的『凱特皇城軍』進行重整。」
       「重整?」
       「首先呢,要把現在這支『凱特皇城軍』給解散,砍掉重練。」張英翔摸著自己的下巴,道:「然後進行選拔,先選出另一批素質比較好的菁英球員,這樣子,我教起來,也會比較有成就感。因為我只會訓練菁英,絕對不會接受垃圾。」
       張英翔一邊說,一邊神情認真地看著辛蒂。
       其實張英翔並不是要刺激辛蒂,而是真心想給辛蒂一個好的建議。蓋因張英翔深知,除了挖角之外,砸資源、透過選拔來挑選素質較佳的球員,這確實是籌組強隊最快的方法,全世界想要快速組成強隊的球團,都是套用這個模式。而既然在「貝斯伯大陸」這個異世界裡,棒球等於國防,那張英翔就認為,辛蒂更應該要這麼做,否則憑著現在這支連寇比能球皮都摸不到邊的「凱特皇城軍」,就算他願意當個客座教練,把畢生的棒球技術與觀念傾囊相授,那些「凱特皇城軍」的成員只怕也吸收不了。
       沒想到,辛蒂卻誤會了張英翔目光裡的意思,她憤怒地桌子一拍,對著張英翔勃然變色道:「你看我幹麼?你把我當垃圾啊?」
       張英翔連忙想安撫辛蒂,「欸不是啊,你不要誤會,我不是針對你,我是說……」
       可是辛蒂根本不想再聽張英翔說下去,她沒有想到,自己只不過是想從張英翔身上尋求一些幫助,卻變成了自取其辱,這個自以為是的刺青男,竟然把「凱特皇城軍」所有人當作垃圾,這使得辛蒂極度地憤怒,豔麗的嬌軀氣得都發抖了,「王八蛋,你不想教就算了,憑什麼這樣羞辱人?」
       「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只是比喻……」張英翔急忙想辯解,但辛蒂卻惱火地朝門口一比,對著他厲聲叫道:「夠了,你出去!本帥不想再看到你!」
       「什麼?」
       「出去!」辛蒂怒不可歇地大吼。
       突然被下了逐客令,張英翔只好抓抓頭,起身離開。
       「講一下都不行喔?真是忠言逆耳。」
       他一邊碎念,一邊走出門。辛蒂一聽,怒火直衝腦門,她抄起張英翔的袍子,快步衝到門口,對著他用力地扔過去。
       「滾!你給我滾!我受不了你這個狂妄自大的刺青男!」辛蒂尖叫。
       「我才受不了你呢!你這粗魯的女人!」門外的張英翔也不甘示弱,一面回嘴,一面彎腰撿起袍子,但這時他卻見到了三對溫潤白皙的玉腿。
       門外正站著三個女子,是歐歐爪爪三姊妹。
       她們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赤裸著上半身,只穿著一條褲子的張英翔,被他們美麗高貴的辛蒂大帥趕出房門,還氣急敗壞地衝到門口對著他丟袍子。那畫面非常像是脫完衣服後,正要脫褲子,卻被虎妻趕出寢室的丈夫。
       場面瞬間有點尷尬。
       半晌,歐歐爪爪.妮妮吞吞吐吐地打破了這個尷尬。
       「抱……抱歉,我們等一下再來好了……」
       歐歐爪爪三姊妹同時轉身,而原本正火冒三丈的辛蒂,瞬間如陷冰窖。
       「等……等等,我們什麼事也沒有發生!」她急急地對三姊妹叫道。
       背對著她的歐歐爪爪三姊妹立刻齊聲應道:「是!末將等人什麼都沒有看到!」
       聲音非常地制式化。
       辛蒂氣急敗壞地衝過去,繞到三姊妹面前,頓足道:「我們真的什麼事也沒有發生!」
       歐歐爪爪三姊妹再度齊聲應道:「是!末將等人知道,大帥與『棒球之神』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!」
       完完全全地下屬應付長官的口吻。
       辛蒂美麗的鵝蛋臉上,當場爆出了好幾條青筋,她氣得抓耳撓腮,卻也曉得硬要再澄清下去,只怕會越描越黑,登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而一旁的張英翔見狀,登時大樂,有種反將一軍的快感,不由得笑出聲來。
       「你笑什麼笑?」辛蒂杏眼圓睜,對著張英翔怒道。
       張英翔哂道:「我說你啊,與其在那邊氣得跳腳,還不如趕快改變話題,問問她們,現在來找你,是要幹麼?」
       辛蒂一想也對,連忙假咳一聲,清了清喉嚨,擺出統帥的威儀,對三姊妹問道:「你們有什麼事?」
       沒想到,歐歐爪爪三姊妹突然一起跪了下來。
       「你們幹麼?」辛蒂和張英翔嚇了一跳。
       「請大帥開恩,饒過阿瑞薩吧!」歐歐爪爪三姊妹齊聲大叫道。
       辛蒂臉色一沉,喝道:「你們可知他犯了何罪?」
       「末將知道,他擅自將『棒球之神』移到星空城監獄,並企圖殺害『棒球之神』。」跪在最中間的妮妮道:「但從以前到現在,阿瑞薩血戰功勞無數,於國有大功,末將等人實在不忍見他下獄,故斗膽想請大帥開恩,饒他這次吧。」
    娜娜亦道:「大帥,現在『多哥獸人軍』雖已暫時退去,但難保他們隨時會再掉過頭來,發動攻擊,大敵未除,先棄大將,並非良事啊!現在國家正值用人之際,末將斗膽,願保阿瑞薩繼續戴罪立功。」
        而娣娣則臉一轉,對著張英翔道:「神,我知道您一定很不滿阿瑞薩對您的所作所為,但求求您,就饒了他這一次吧——」
       但娣娣話還沒說完,辛蒂已經破口怒喝道:「放肆!」
       歐歐爪爪三姊妹倏地噤若寒蟬。
       辛蒂臉上一掃剛才的窘態,目光如劍,冰冷地在歐歐爪爪三姊妹身上來回穿梭。
       「國有國法,軍有軍規。難道你們不清楚,在法律之前,只會評論犯行輕重,絕不會溯及過往功勞,來進行法外開恩嗎?」她義正詞嚴地說。
       歐歐爪爪三姊妹皆低下了頭。
       張英翔也聽出了端倪,曉得阿瑞薩因為想擅自襲殺他,將要面臨法律的究責,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後頸,血痕才剛結痂。他對阿瑞薩並無好感,現在又想起剛才阿瑞薩要用「聖靈寶劍」砍掉他腦袋的情況,心裡登時湧起怒氣,於是插嘴道:「本大爺的腦袋,可是差點就要被他給砍掉了。」
       歐歐爪爪三姊妹一聽,已曉得張英翔是不可能幫阿瑞薩說情的,三女的心情皆是向下一沉。
       而辛蒂則是朝張英翔一比,「你們想,若非當時我們及時趕到,萬一真的讓阿瑞薩殺了『棒球之神』,事後陛下怪罪起來,你們覺得阿瑞薩的罪行,會比現在還輕嗎?」她臉色鐵青地說:「阿瑞薩於國有功,是實情;但他瞞著本帥,企圖殺害拯救我國的『棒球之神』,也是實情!不將他交付有司論罪,本帥以後如何整頓軍紀?」
       歐歐爪爪三姊妹誰也不敢再吭一聲。
       「通通下去!」辛蒂手一揮,喝道:「這件本帥自有分寸,你們誰也別再說了。」
       「大帥……」
       「大帥……」
       妮妮和娜娜再也忍不住,昂首想要再幫阿瑞薩做最後的求情,但辛蒂卻厲聲道:「下去!」
       而張英翔則看到,娣娣嬌嫩的臉蛋,已是淚流滿面,似乎阿瑞薩所將面臨的,是極嚴重的重刑處罰。
 
       歐歐爪爪三姊妹黯然地下樓後,走廊上只剩下辛蒂與張英翔。
       氣氛變得非常僵。
       「老實講,你們隊上的同袍感情挺不錯的。」張英翔說。試圖打破這陣沉默。
       辛蒂卻只是嘆了一口氣,神情甚是沒落,顯然號稱「帝都第一黃金右腕」的阿瑞薩,從以前到現在,確實有功,和隊上其他人感情也算不錯,故這位「凱特皇城軍」主帥,心裡其實也並不想將阿瑞薩交給法律制裁,歐歐爪爪三姊妹似乎也是察覺到主帥有此心思,才會連袂而來,向辛蒂請求饒過阿瑞薩。但為了紀律,辛蒂不得不選擇硬起心腸這麼做。
       「還真是個秉公處事的女人啊。」張英翔讚賞地心想,他很欣賞辛蒂這種對就是對,錯就是錯的處事風格,他不由得想起容貌猥瑣的路拯鵬,這老傢伙的臉孔讓他喉頭一陣作嘔。於是他又試探地對辛蒂問道:「阿瑞薩會遭受到什麼處罰?」
       「不曉得。」辛蒂悶悶地說:「因為你是特例,所以本帥也不曉得大理寺那些法官,會怎麼判。」
       她的話輕描淡寫,顯然不想再談論這件事。
       張英翔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
       辛蒂看了他一眼,道:「張英翔,剛才本帥向你所提起的要求,你就當本帥都沒說過吧。本帥累了,今天就先這樣吧,請你早點回去休息吧,不送了。」
       隨後,辛蒂疲倦地走進房間,輕輕地關上了房門。
       留下了赤裸著上半身的張英翔,愣愣地站在走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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