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失蹤了?」我皺起了眉頭。
「失蹤了。」黎開山用確定的語氣說:「老皮告訴我,廣華仲供稱,因為該支手機主要就是用來讓顧客預約算命事宜,而廣華仲本人又身為算命館的助理,所以楊天星在前年四月中,就把手機『借放』在他那邊,讓他方便排行程表。
「這種說法警方一開始當然是不採信,可是警方隨後卻發現,他們完全找不到楊天星,打算命館的電話,沒有人接聽,發傳喚通知書去給算命館,楊天星也沒有到案說明,而傳喚通知書又沒有強制力,傳喚不到並不會構成犯罪,他們警察也無法直接下嘉義,去強制把楊天星帶回來做筆錄,於是他們一直有向檢察官報請拘票,想直接下嘉義去逮人。
「但檢方那邊卻認為,楊天星在這起命案裡,並沒有直接涉嫌的問題,所以檢察官一直沒有核發拘票。」
「沒有涉嫌的問題?」我不滿地說:「這是甚麼鬼話?」
黎開山道:「唉,我乍聽之下也覺得很吃驚,但老皮告訴我,廣華仲坦承,從在網路上確定程毓梅南下的時間,到將她殺害為止,楊天星並不曉得整件事,一切都是他一個人獨立為之,換言之,楊天星頂多只有像我剛才推測的一樣,在我打電話替程毓梅遇約算命後,通知了廣華仲。那代表後來殺害程毓梅一事,楊天星並不知情,在苦無證據的狀況下,警方對外發布破案新聞稿時,也只能選擇把楊天星從這起案子裡抽掉了——萬一在沒有涉案證據的情況下,把楊天星列進去新聞稿裡,搞不好他會控告辦案人員毀損名譽哪。」
「所以就這樣算了?」我覺得還是有哪些地方怪怪的,但一時間說不上來。
黎開山點點頭,道:「我跟你一樣,聽完老皮這麼說之後,也覺得事有蹊翹,於是便問老皮,廣華仲曉得楊天星失蹤的事嗎?他說不可能,因為廣華仲被警方逮捕後,檢方很快地就裁定羈押禁見,他對外的資訊是封閉住的,不可能曉得楊天星在外頭的狀況。且廣華仲則對警方表示,自從楊天星在前年四月中把手機『借放』在他那邊之後,他就再也沒和楊天星碰過面了,接下來敲定的生意,他都是靠撥打算命館的電話來與楊天星聯繫。
「是以過幾天後,我決定親自下去嘉義一趟,去算命館看看,可是我到了嘉義,卻發現『太平命相館』的大門是關著的,一問左右鄰居,他們都表示算命館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營運了,楊天星本人也已經不知去向,於是我改詢問當地的派出所和里長,但當地的警察和里長也都表示,不清楚楊天星去了何方,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,忽然人間蒸發,再也沒有人能聯絡上他。」
他一面說,一面攤手,紫黑色的臉皺得很難看,好像一直想不透,自己這位師侄怎麼會忽然人間蒸發。
我和喬伊則面面相覷,這位壯的像摔角手的彪形大漢,似乎也是第一次聽黎開山講這些事,他臉上的表情和我一樣,好像覺得黎開山方才所說的這些話,好像合理,卻又好像有疑點,可是又說不上來問題點在哪裡。
只不過,喬伊的神色裡,多了一絲忐忑,從剛才聽到黎開山說「使用楊猛振的手機的人,是廣華仲」之後,他整個人就開始有點惴惴不安,似乎這些話語,讓他如坐針氈。
這是怎麼回事?
難道是黎開山在說謊?所以是共犯的伊智坤剛才聽了他通篇的謊言,故實際上知道詳情的他,在作賊心虛?
我摸了摸下巴,開始暗自尋思,到底是哪裡有問題?
望著手機裡「太平命相館」的網頁,心念頓時如電光般轉了數圈。
不,不太對。黎開山的說詞是能兜得起來的。
首先,今天我是突襲式的對他質問關於程毓梅命案的真相,他不可能事先預料到,然後事先想出這一整套說詞。
再者,他數度表示,他所知悉的一些關於命案的消息,是來自於士林偵查隊的隊長皮子雄,那換言之,若是我離開了「白波壇」後,立刻去向皮子雄求證,若黎開山所說的一切皆是謊言,馬上就會被拆穿了,黎開山沒必要去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。
此外,黎開山在說這些話時,並非憑空敘述,包括喬伊與程毓梅家人的和解換取緩刑、黎開山自己沒有被起訴、以及「太平命相館」的臉書粉絲團上顧客的留言日期,所顯示該算命館有繼續營運的狀況,黎開山是有佐證的。
可是問題在於,黎開山的說詞,又產生了許多新的疑點,例如,「包真晨」到底是誰?他為什麼要拿程毓梅命案的新聞,來勒索黎開山?又,整起程毓梅的命案裡,多了「楊天星」這個檯面上的新聞報導未曾出現過的人名,他似乎在命案裡扮演極度關鍵的角色,可是他卻忽然失蹤了,而廣華仲也一肩承擔了所有罪刑,淡化了楊天星在命案裡的重要性,這反而留下了無法解釋的謎團,使得整起程毓梅的命案,變得更加撲朔迷離——黎開山的說詞,彷彿解釋了一切,又好像還有一些事沒有解釋。
而且黎開山似乎並不曉得,廣華仲會「南洋邪降術」的事,可是這一點,包真晨卻在新聞裡有提及。
或許這個叫包真晨的記者,知道了一些連黎開山都未必清楚的事情,看來不將此人找出來,恐怕是無法釐清程毓梅命案的全盤案情。
於是我問:「壇主,這個叫包真晨的記者,他的長相是甚麼樣子?」我的算盤是,先問清楚包真晨的相貌,等一下再詢問一下認識的記者,包括《水果日報》的勇君、《合縱報》的柯基、《羅蘭時報》的評量仔、以及《神州時報》的白毛,說不定這些記者前輩們,會知道包真晨究竟是何方神聖。
「我還記得……他非常胖,胖的一走進門,門外的光線就被他遮住了一半,嗯,或者我該說他長得虎背熊腰比較恰當。」黎開山思索了一下,道:「不過他不是年輕的記者,有點年紀了,至少有五、六十歲。最讓我感到印象深刻的是,他的眼睛是內三角眼,最心狠手辣、做事最不講情面,得理不饒人的那一種,因此他看人的時候,與其說是炯炯有神,倒不如說是給人一種非常陰狠的感覺。」
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我想回去詢問其他記者的意圖,還特別指出包真晨生著一對「內三角眼」。
「而且,他講話的口氣相當凶悍,會讓你感到咄咄逼人。」黎開山又繼續補充道:「說真的,當時包真晨拿程毓梅的命案,要對我勒索三百萬元時,那副嘴臉卑劣到讓我真想當場一拳就打在他的臉上。」
說這話時,黎開山紫黑色的醜臉上,又浮現出憤恨的神色,明顯對於包真晨勒索他一事,耿耿於懷。
「師尊,您那時應該打電話給我。」喬伊一聽,魯莽地一拍胸部,操著閩南語大聲道:「要是那時候您有打給我,我一定會馬上就趕過來,把那個叫包真晨的肥仔痛揍一頓,打到他跟現在這個馮先生的臉一樣鼻青臉腫。」
最後一句話是多餘的,我和黎開山頓時白了喬伊一眼,但喬伊顯然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在「形容」而已,並沒有意識到他說錯了話。他睜著無辜的雙眼,看著我和黎開山,無法理解為何我倆都突然瞪他。
「說到這個。」黎開山轉頭對我問道:「馮博士,昨晚我記得你的臉還好好的啊,怎麼現在卻會腫成這樣,你是遇到了甚麼事嗎?」
「呃……」我沒料到話題突然又回到了我兩頰高高腫起的臉,登時臉皮一熱,正在想該用甚麼藉口來搪塞時,旁邊的喬伊又莽撞地插嘴道:「依我看,八成是被人給打了,照他之前那種騎車的方式,在路上被打也沒甚麼好奇怪的。」
我勃然變色,這人講話真是不用腦,而黎開山立刻不悅地「嘖」了一聲,喬伊瞬間像是挨了一鞭子,默默地閉上了嘴。
就在此時,一個陰柔的聲音,從通往二樓走道的暗影裡響了起來。
「我們的馮博士的臉確實是被人打了。」
一絲嫵媚的聲音,瞬間讓我全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,只見一張標緻的五官,漸漸從暗影裡浮現出來。
一位身穿黃色長袖衣褲的美麗女子,庸懶地倚在通往二樓走道的入口,恰好站在光線與暗影的交界處,那姿勢就跟她昨晚倚在顧米晴故居一樓的大門口一樣。
李維茵。
我整個人像被利刃刺到,立刻跳了起來,倒退兩步。
黎開山和喬伊都被我嚇了一跳,不解地看著我,但黎開山的反應很快。
「啊,李女士,你醒了。」
但李維茵並沒有理他,一對美眸只是定定地看著我。
在黎開山和喬伊愕然的表情中,李維茵踏著輕巧的步伐,如鬼魅般地走到我身邊。
昨晚被李維茵下藥迷昏,並捆綁在顧米晴上吊自殺的房間裡性虐的事,瞬間竄進我的腦海,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,整個人很不舒服,一種想轉身拔腿就跑的衝動立刻湧將上來。
但李維茵卻對我露出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。
「馮記者,噢不,馮博士。」她「格格」地嬌笑起來,「別這麼害怕,我又不會吃了你。」
她的笑彷彿有股魔力,我的雙腳像是生了根,完全動彈不得。
黎開山奇道:「你們兩位原本就認識嗎?」
「認識,當然認識。」李維茵淺淺一笑,「因為馮博士的臉,就是我打的。」
- Feb 19 Sun 2017 15:03
第三十九章:失蹤的楊天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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