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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娃娃機這一陣子越來越不好做了。

       上個月,祺仔再也禁不起虧損,台子完全沒人租,來夾的人又少,想盤讓也盤讓不出去,他只好摸摸鼻子,認賠,收掉了手上最後一間娃娃機店,結束營業。

       將十幾台大大小小的娃娃機,載回租來的倉庫裡擺著,祺仔旋即就想到,又到了要繳倉庫月租金的時候了,一時之間,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心煩——唉!收入短了,還得繼續支出,這個年關可真難過!

       苦惱半晌,還是沒計,祺仔只能呆呆地在倉庫裡望著這些機台,以及滿地的娃娃機貨物,心頭發愁。但在這時,倉庫門外,卻忽然傳來了一個叫他的聲音。

       「嗨,祺仔,買新機台來放啊?」

       是房東山本——他其實是祺仔的高中同班同學,一個從祖上開始,就是他們這一帶的田橋仔,所以他可以整天閒閒的不用工作,只要收租就好,過著祺仔超級羨慕的生活。而山本的家,就住在倉庫附近,那是一棟現在普通年輕人薪水絕對買不起的大透天——看樣子山本是看到祺仔的車子停在倉庫門口,於是就晃過來看一下。

       見山本如此問道,祺仔忍不住哀聲嘆氣了起來,「唉!不是,是我的娃娃機店收起來了,所以把機台載回來這裡放。」

       「咦,我記得你那間店的生意不是不錯嗎?」山本問。

       「才沒有咧,這一陣子慘到不能再慘,台子沒人租,也沒什麼人夾,店租又貴,每個月都虧到我哀爸哭母。」祺仔說:「原本想說乾脆整間店盤讓,或是把機台賣掉變現算了,沒想到盤也盤不出去,想賣機台也談不到好價錢,只好整間店先收起來了。」

       山本問:「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?」

       「還能怎麼辦?只能先放在這裡,再另外找點啊。」

       「有理想的地點了嗎?」

       「當然沒有啊。」祺仔無奈地說:「有的話,我這些機台早運過去放了,哪會再載過來這裡擺著?現在好地點的場租,都好貴呢!」

       山本的眼珠子轉了一轉,似在想些什麼。祺仔見狀,暗忖山本大概也在擔心,他準備要不租這間倉庫了。

       數秒鐘後,山本開口了。

       「我想到了。」他說:「其實我家有一塊地,現在是空著的,一直租不出去,你要不要租租看?租金我可以便宜算你,而且我保證那裡天天有人潮,不怕沒人,一定很適合你的娃娃機。」

       祺仔一聽,卻感狐疑——場租便宜,又天天有人潮?現在台灣有那麼好康的地點?

       於是祺仔問:「在哪裡?」

       在殯儀館那邊。

       「靠!」祺仔頓時惱道:「你尋我開心?」

       「才不是,我是認真的。」山本道:「我家在殯儀館那邊,有一塊私人地,剛好就在那邊的主要通行道路旁,地點不錯,可是因為面積不大,格局也不夠方正,所以一直租不出去,不過我估計放進你這十幾台娃娃機,應該沒問題,你要不要租租看?」

       「不要!」祺仔斷然回絕,「誰會跑去殯儀館那邊打娃娃機啦?」

       「可是我開的場地月租費真的很低唷!」山本道:「八千,租不租?」

       「不要!」祺仔再度回絕。

       「六千五,租不租?」

       「不要!」祺仔正色道:「山本,你別再說了!我可是個有良心的娃娃機業者,人家說死者為大,在那邊開店,會打擾到往生者的安寧哪!」

       「好吧。」山本訕訕道「我本來還想說,不然租金就降到三千,看來老同學你的確沒有要租的意思,那就算了吧。」

       「等等,你說三千?那、那我租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祺仔,你剛才的良心呢?」

   

       於是祺仔就租了那塊位在殯儀館那邊的地,正式開店。

       開店前,祺仔理所當然地有先跑去現場,做場勘。而一到現場,祺仔就明白,為什麼山本的這塊地,會租不出去。

       它的確是在殯儀館的主要通行道路旁,也的確如同山本所言,面積不大,格局不夠方正,是屬於狹長、淺、斜的梯形形狀,但位置老實講還算不錯,左邊走沒幾步,是一家叫「孟婆湯」的飲料店,右邊走沒幾步,則是一家叫「別忘記拜飯」的小飯麵攤。

       可是這塊地的位置,剛好就在一棵大榕樹底下。

       台灣人都知道,榕樹招陰,而殯儀館這邊本來就夠陰的了,一塊格局不夠方正的土地,又剛好位在殯儀館主要通行道路旁的大榕樹底下,終年被樹蔭給遮蔽住,難怪一直都租不出去。

       一看到場地是這副模樣,祺仔不禁再度感到遲疑,走進裡頭時,竟還沒來由地感到一絲涼意,渾身登時起了個雞皮疙瘩,瞬間又想打退堂鼓。

       但一想到,這個場地的月租費只要三千元,全台灣恐怕再也沒有地方可以租到這麼低的租金了,隨便做都會回本,於是祺仔便一咬牙,俯首稱臣,還是決定租了,和山本簽下了一年合約。

       畢竟開這種無人商店的店,首先最重要的,就是場租要便宜嘛!其它的狀況,都不是最重要的。

       「謝謝惠顧啊,祺仔。」可是簽完約後,山本卻突然賊賊地笑道:「祝你開張大吉,生意興隆。」

       祺仔心裡一呆,「唉唷,他這賊賊的笑容是怎麼回事?」

       而開店那天,陰風慘慘,店的正前方,好幾個靈堂都不約而同的正在出殯,放眼望去,一堆人披麻帶孝,哭號聲、喪禮的音樂聲震耳欲聾,害得祺仔根本不敢放鞭砲,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做開店拜拜,只好默默地把貨堆進機台裡,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狀況下,以及五、六組送葬隊伍路過的情況下,低調地正式開店。

       「沒事,沒事,剛好五、六組出殯,這一定是好兆頭,五五六六得第一嘛!」祺仔這樣安慰自己。

 

       店名就叫「春天娃娃屋」。

       因為它是祺仔娃娃機事業的新希望,祺仔希望靠著這家店,再啟人生事業的新春天,所以才這樣子命名。

       祺仔是這麼想的。

       可是祺仔沒想到,別說再啟事業的春天了,他的這家「春天娃娃屋」,接下來竟然三不五十就發生怪事,搞得他整天疲於奔命去處理,累得像條狗一樣。

       祺仔事後回想,追尋著原因,暗忖一定都是那個臭道士害的——因為開店的第一天,那個臭道士竟然就來觸霉頭,讓祺仔嚴重的懷疑,是他帶衰!

       事情是這樣子的——

       因為祺仔擺了十幾台娃娃機台在「春天娃娃屋」裡,有巨無霸,也有標準台。而台子上的貨,當然是先從手邊有的庫存開始上,所以與外面的娃娃機店基本上沒什麼不同,都是公仔、3C、洗衣球、雜貨、包包、玩具、泡麵,而公仔台當然比較多,祺仔一口氣做了五台,全擺公仔。

       可是在祺仔把公仔台擺好後,沒來由地,後方突然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,「先生,我勸你,還是別擺這些公仔在這裡吧。」

       祺仔轉過頭一看,是一個身穿紅色道袍,但頭包烏網巾的「黑頭道士」。

       看上去也近六十幾歲了,長著一張淨白的國字臉,唇若塗脂,目若朗星,身形顯得頗為瘦長。

       「收起來吧,別擺公仔了。」他又對著祺仔說了一次。

       「為什麼?」祺仔問。

       「這裡並不適合放公仔。」道士說:「我看還是別擺比較好。」

       「什麼啊?」祺仔沒好氣地說:「師公啊,你應該是外行的吧,所以才看不出這些大貨的價值。我這批都是金證公仔,都還有市值,到哪裡都還有市場好嗎?哪裡不適合?你不懂就別瞎說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嘖!不聽勸,算了算了。」

       這個道士竟然就這樣搖頭晃腦地轉身走了,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祺仔。

       「搞什麼鬼啊?這個師公……」

       卻見這位道士路經「別忘記拜飯」時,小飯麵攤裡頭的女老闆,對著他熟稔地打了一聲招呼:「啊,『風爺』,你要回去台北了喔?」

       「啊,還沒呢,今天的事情,剛剛是已經功德圓滿了,不過明天還有呢。」老道士應聲道。

       祺仔一聽他們的對話,臉頰的肌肉不由得當場抽動了兩下,「幹!這個臭道士!剛處理完喪禮,竟然不脫道袍就直接進來我的店。肏!他會不會把不好的東西,或是衰運,帶進來我的店啊?」

       祺仔有種被觸了霉頭的感覺。

   

       果然,祺仔隔天就衰了。

       開店第二天的一大早,約莫七、八點左右,祺仔透過監視器一看,發現「春天娃娃屋」裡的五台金證公仔台,竟然全都被清台了!

       祺仔當場心花怒放,「爽啦!看來幣量一定不錯!這個月的場租瞬間回本啦!」

       於是祺仔立刻滿心歡喜地驅車前往,要去補貨,並且看看到底賺了多少。

       果然,一打開這五台公仔台的錢箱,裡頭滿滿的都是十元硬幣——祺仔每一台保夾都設到一千九百九十元,看這幣量,夾客明顯吃了很多保啊!——看著這滿滿的銀亮亮銅板,祺仔忍不住笑出了聲,爽到想要跳舞,「哈哈,貪財貪財,多謝惠顧。」

       收完幣後,祺仔就起身,去打開兌幣機,想收鈔。

       而走到兌幣機前,祺仔也看到,機子螢幕顯示,裡頭的十元硬幣全被換光了。他簡直要樂歪了,「裡面有五萬元的硬幣耶,竟然才一個晚上,就被換光了!」

       蓋因嚴格來說,娃娃機的錢箱裡的銅板,幾乎有九成都是夾客拿鈔票到兌幣機兌換出來的,所以要講營收,單看錢箱的銅板並不準,兌幣機裡的鈔票金額,才是娃娃機業者真正的營業收入。

       結果不打開還好,一打開兌幣機,祺仔當場就如同被人打了一記悶棍,整個人徹底呆住。

       兌幣機裡哪有什麼鈔票呢?

       反而滿滿的都是冥紙!

       一張鈔票都沒有。

       呆了數秒後,祺仔立時勃然大怒,一股熊熊怒火直衝泥丸宮,「幹!這是三小?」

       不僅一毛錢也沒賺到,還被人家平白無故地打光了所有的金證公仔!整整五台,形同損失近萬元哪!祺仔怒火中燒,馬上拿出手機,打開監視器的APP,準備看看昨天是哪個夭壽王八蛋,竟然敢拿冥紙充當鈔票,來兌幣,然後打光他的金證公仔!

       「要是讓林爸抓到他,林爸保證幹爆他!」祺仔一邊調時間,一邊怒罵著。

       他從早上來開店鋪台後的時間,開始邊調邊看。

       中午,沒有,金證公仔都還在台子上,動都沒被動過,根本沒人打。

       下午,沒有,金證公仔都還在台子上,動都沒被動過,根本沒人打。

       晚上,沒有,金證公仔都還在台子上,動都沒被動過,根本沒人打。

       「怪了……」祺仔咕噥道。

       於是監視器的時間,漸漸調到了凌晨。

       果然,在凌晨三點的左右,終於有人來打金證公仔的台子了。

       可是看著監視器畫面,祺仔卻頓時愣住了,「咦?怎麼是小孩子?」

       只見在監視器畫面裡,有兩個小孩子,一男一女,約莫國小二、三年級的年紀,在凌晨三點的左右,進來了「春天娃娃屋」。

       兩人進店,看了看每個台子後,就相中了金證公仔台,兌幣,開始狂打。

       這兩個小孩子打台子的速度很快,但夾娃娃的技術實在是不怎麼樣,只見他倆就這樣子不停地投幣,然後去兌幣,再投幣,再兌幣……直到這五個金證公仔台裡的公仔,全部都吃保出貨,魯夫、羅、索隆、香吉士、娜美、羅賓、孫悟空、達爾、鳴人、雷姆等人一個接著一個掉出了出貨洞。

       隨後,這兩個小孩子,就露出開心的笑顏,歡天喜地地各自抱起一大疊金證公仔,離店而去。他倆是徒步而來的,很快地就消失在監視器照不到的盡頭。

       祺仔看著監視器畫面,幾乎是氣得七竅生煙,鼻子都快氣歪了,因為他業已明白,就是這兩個小孩子,拿冥紙充當鈔票,來他的機台兌幣的,他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:「哇咧幹你娘咧!猴死囝仔,信不信林爸打斷你們的手?肛爆你們的菊花?」

   

       祺仔當然是馬上報警了。他保留了現場原貌,動也沒動,要讓警員來採證。而警察也很快地就來了,前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名警員,可是他倆望著滿是冥紙的兌幣機,卻都是露出一臉古怪。

       男警員問:「場主,你說有兩個小孩子,在凌晨三點,走路來殯儀館這裡,然後拿著冥紙,在你的場裡兌幣,並且把你的公仔打光了?」

       「對啊。」祺仔道。

       女警察不可置信地說:「可是這裡是殯儀館耶,怎麼可能會有小孩子在半夜三點走路來這裡?」

       「你們不信,那要不要先看一下監視器畫面?」祺仔挑眉道:「我有調出來。」

       於是兩位警員開始看監視器的畫面。

       然而,他倆看完後,卻仍是一臉狐疑。

       「場主啊,可是我有個問題,你的兌幣機,能夠把冥紙吸進去嗎?」女警員道:「一般來說,不是可以防偽嗎?我記得不只假鈔,有時連皺折太多的真鈔,都可能會被兌幣口吸進去,又吐出來退回啊!怎麼你的兌幣機沒有這個功能?」

       「咦?」此話一出,祺仔頓時愣住,如同從夢中驚醒——對啊,他的兌幣機,為什麼會把冥紙給吸進去?

       於是他連忙上前,拿起一張冥紙,想測試兌幣機到底能不能把冥紙吸進去。

       「吱——」

       兌幣機一下子就把冥紙給吐了出來,根本無法兌幣。

       祺仔登時愣住,於是他又再放了一次。

       「吱——」

       兌幣機再一次地把冥紙給吐了出來,根本無法兌幣。

       「那欸安捏?這是什麼情形?」祺仔傻眼叫道——如果冥紙根本無法被吸進去兌幣機裡,那麼那兩個小孩子,是怎麼把硬幣給兌換出來?

       兩位警察站在他身旁,各自聳了聳肩。

       只聽女警察低聲咕噥道:「我就覺得怪嘛!怎麼可能會有小孩子拿著冥紙,然後三更半夜來殯儀館這裡打娃娃機?只有那個吧……」

       祺仔瞬間聽懂了。這下子,他的背脊當場涼了半截,嘴角抽動了好幾下。

       他對女警察道::「哈哈,不會吧?有這麼幸運,我才開店第二天就有好兄弟上門光顧?哈哈,別跟我開玩笑了……」

       這時,男警察的手機忽然響了,他連忙接起。

       「喂?安怎?還在啊,我們都還在殯儀館這裡——蛤?什麼?厚唷!這樣也要報案喔?好啦好啦,你把位置告訴我,我叫學妹先過去看看。」

       掛掉手機後,男警察對女警察道:「學妹啊,剛才所裡打來,說在大中館的第11號寄棺室有發生竊案,有喪家被偷東西,所以他們打電話報警,你先過去看一下吧,這裡我來處理,隨後就過去。」

       女警察應諾而去,而男警察則對臉色變得不甚自在的祺仔說:「場主,我看不然這樣吧,我先把這裡都先拍個照,然後把這些冥紙先當證物帶走,而你等一下跟我去所內一趟,我們做個筆錄,你順便再把剛才那段影片給我們警方吧。」

       「好吧。」祺仔點點頭,心想也只能這樣子了。

       於是男警察就開始對兌幣機裡滿滿的冥紙拍照,接著又一個一個地拍了那五個被清台的公仔台空台。

       就在男警察拍照完時,他的手機又響了。

       「喂?學妹,情況怎樣?——蛤?這是什麼情形?好好好!我和這個場主過去!」

       掛上電話後,男警察對祺仔道:「場主,我們過去大中館第11號寄棺室那邊一趟吧,你的公仔好像全找到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蛤?」祺仔錯愕。

   

       兩人很快地來到了大中館第11號寄棺室。

       往生者是一位高齡老先生,姓郭,才剛移靈過來第三天,而他的兒子、媳婦、女兒、孫子都在場。男警察和祺仔到的時候,他們正在和女警察聊天。

       而一到現場,所有人什麼話都還沒說,祺仔和男警察就都已經瞬間傻眼。

       蓋因在郭老先生的靈桌上,遺像下方,豎靈牌位的前方兩側,竟滿滿地站著魯夫、羅、索隆、香吉士、娜美、羅賓、孫悟空、達爾、鳴人、雷姆等諸多公仔,原本充滿哀戚感的停靈處,場面登時變得不倫不類,十分滑稽。

       「這……這些不是我的金證公仔嗎?」祺仔立刻驚訝地失聲叫道。

       而郭老先生的家屬,全都馬上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祺仔。

       女警察低聲地對男警察道:「學長,家屬說他們早上來的時候,靈桌上的兩個『桌頭嫺』就都不見了,反而換成了這一堆滿滿的公仔。」

       她指指寄棺室前方附近的中型垃圾桶,道:「裡面一堆金證公仔的空盒。」

       祺仔和男警察走過去一看,只見這些空盒業已全被撕得粉碎。兩人不禁面面相覷,一整個丈二金剛,摸不著腦。

       而女警察顯然已對郭老先生的家屬說明了情況,只見郭老先生的兒子走了過來,忿忿地對祺仔道:「先生,你就是外面那間娃娃機店的場主,對吧?可以讓我看一下監視器畫面嗎?我想知道是哪兩個混小子,敢對我爸開這種惡質玩笑,就算是小孩子,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!」

       「沒問題,因為我也要找他們算帳!」祺仔立刻大方地掏出手機,點影片給他看,其他家屬亦靠了過來看。

       但在眾人剛看完之際,這時,一名老人緩緩從旁邊路過,往遠處的廁所走去,祺仔眼尖,馬上就認出了他,立即奔將上前,直接就擋在了他的去路,喝道:「好啊,臭道士,被我找到了吧!」

       「喂,少年仔,你幹什麼擋著我去上廁所?」老人眼睛一翻,道:「喔~~~你不是昨天外面那一個娃娃機店的年輕人嗎?」

       原來這個老人,就是昨天的那個老道士「風爺」。

       祺仔怒道:「都是你帶衰!處理完喪事,竟然沒脫道袍,就直接進我的店,害得我的店今天就發生怪事了!」

       「風爺」「呿」了一聲,「我聽你在牽拖。」

       但他見祺仔滿臉怒容,便又道:「怎麼?出了什麼怪事?」

       此際,一旁的兩位員警和郭家家屬,也都走了過來。而一聽完原委,並轉頭看見了靈桌上那滿滿的一堆公仔,「風爺」竟忍不住失笑出聲。

       祺仔和郭家家屬盡皆勃然變色道:「幹,你笑三小?」

       「少年仔,我昨天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?這裡不適合擺公仔。」「風爺」對祺仔一面說道,一面推開眾人,朝郭老先生的寄棺室走去。

       他先用手拜了拜,接著從口袋掏出兩枚十元硬幣,嘴裡喃喃有詞地唸了唸,然後雙手一揚,擲茭——

       一正一反,聖茭。

       眾人見狀,連忙圍了過去,想要看這老人到底在幹麼。只見「風爺」拾起這兩枚十元硬幣,再一次地嘴裡喃喃有詞地唸了唸,再一次地雙手一揚,擲茭——

       又是一正一反,聖茭。

       「好。」「風爺」朗聲道:「郭老先生,若事情真的是如此,請你再給我一個聖茭!」

       說完,他又彎腰拾起這兩枚十元硬幣,再一次地雙手一揚,擲茭——

       硬幣落地,「匡啷匡啷匡啷」——

       又是一正一反,聖茭!

       他如此舉動,令眾人不解,郭老先生的家屬不由得齊聲問道:「先生,請問你是在——?」

       而「風爺」卻只撿起錢,轉頭對祺仔道:「少年仔,影片見我看一下吧。」

       看完影片後,「風爺」對眾人道:「好吧,你們等我一下,我先去上個廁所,等一下再告訴你們原因。」

 

       「風爺」上完廁所後,就帶著眾人,開始往外面走。

       走出了大中館,他一路就引著眾人,繼續走,路過了「春天娃娃屋」,然後走到了殯儀館停車場,接著又繼續一直走,走到了這個停車場最遠處的角落。

       這裡有一顆大石頭。

       「郭老先生的那一對『桌頭嫺』,就在這顆石頭下面。」「風爺」道。

       眾人半信半疑的合作,把這顆大石頭移開,只見石頭底下,竟有一個小洞——且令人吃驚的是,這顆大石頭竟然沒有把這個小洞給壓凹——而眾人聯手把這個小洞挖開,只見在洞裡,的確正躺著一對「桌頭嫺」,一男一女,小卻精緻,且還是緊緊地靠在一起。

       「這、這是怎麼一回事?」眾人皆驚聲道。

       「風爺」道:「嗯,郭老先生剛才是告訴我,他靈桌上的那一對『桌頭嫺』,打從來他寄棺室的第一天起,就害怕被火化。所以它們整天都在互相商量著,該如何逃過被火化的命運,吵得郭老先生這幾天根本不得安寧。於是他氣得痛罵它們:『不想被燒,不會去找代班的來啊?再吵,我就托夢給我的子孫,叫他們先把你們都給燒了!』

       「這對『桌頭嫺』顯然是怕了,而剛好這位少年仔在這邊弄娃娃機,還擺了一堆公仔,於是這對『桌頭嫺』就異想天開,想把娃娃機裡的公仔弄出來,當代班被燒的替死鬼,於是他們昨晚就偷了郭老先生的紙錢,跑去娃娃機店裡,把所有的公仔都夾了出來,全部拆一拆,放到了靈桌上,然後就攜手逃走,躲到了這裡。郭老先生還跟我講,你們家屬燒給他的冥紙,全被他們A光了,要你們再補燒一些。」

       「……幹,這是三小?」祺仔瞪眼道,而郭家家屬和兩位警員亦皆目瞪口呆。

       「所以我昨天就跟你講啦,這裡不適合擺公仔。」「風爺」哂道:「你看吧,不聽老人言,招陰了齁。竟然會在這一整塊殯儀館土地的最陰之處,放人型公仔,少年仔,該說你無知呢?還是太過勇敢?」

       祺仔一聽,大吃一驚,「這、這一整塊殯儀館土地的最陰之處?」

       只見「風爺」又從口袋裡,掏出了一把小劍,嘴裡再度喃喃有詞地唸了幾句話,隨後手起劍落,一劍一個,直接斬斷了洞裡這對「桌頭嫺」的腦袋。

       然後,他向旁人借了打火機,直接將這對「桌頭嫺」在土洞裡燒毀火化了。

       而望著地上土洞裡的熊熊火光,祺仔驀地想起,先前簽約時,山本臉上那賊賊的笑容。

       他回頭望著自己的「春天娃娃屋」,卻見店外的大榕樹,枝葉彷彿正若有似無地隨風微微搖動著,像是在對他招手,以示歡迎。

       「我、我的店在這一整塊殯儀館土地的最陰之處?」祺仔頓時只覺得頭皮漸漸開始發麻,「我的媽呀,看來我誤上賊船了,那個死山本……」

  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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